最早開始寫上海話,是在網(wǎng)上,第一個(gè)系列就是“吃喝嫖賭”,后來被許多報(bào)章雜志轉(zhuǎn)載,只是無一例外地把“吃喝嫖賭”的標(biāo)題改成了“吃喝玩樂”,算是與主旋律接軌吧。 其實(shí),說“吃喝嫖賭”的確是不對的,因?yàn)樯虾T捴袥]有“喝”液體的說法,一律是“吃”,而“喝”字在上海話中是入聲,乃是“喝彩”的“喝”而已。 既然沒有“喝”,那就換掉它,換成“穿”,上海人平時(shí)也不說“穿”,只說“著”,“天冷了,要多著點(diǎn)衣裳”,就是這個(gè)“著”。“著”字的發(fā)音與上海話的“扎”相同,不諳上海話的會以為衣服要“扎”在身上。 所以,我們來說“吃著嫖賭”,此四件事,有個(gè)共同的特征,就是都要花錢,花多花少不管,反正都是只出不進(jìn),只賠不賺的事。 小時(shí)候,經(jīng)常聽祖母說“吃么落胃,著么嗨威,嫖么落空,賭么單沖”,這四句,乃是每況愈下,所謂“賭不如嫖,嫖不如著,著不如吃”也,我們就此來分析一下。 這里的“吃”,不是天天在家里的那種“吃”,而是“好吃”的“吃”,也就是喜歡吃,講究個(gè)山珍海味,精饌佳肴的吃。 “落胃”有好幾種寫法和意思,發(fā)音都是一樣的?!奥湮浮迸c“樂胃”是最相近的兩種,都是指吃得舒服,東西好吃,吃得七分飽,不餓不脹,齒頰留香,就叫“落胃”。認(rèn)“落”字認(rèn)為食物要“落”到胃里,填實(shí)胃腔,才舒服;后者主“樂”字的則說吃東西要吃得連胃都感到“快樂”才算舒服。 也有寫成“樂惠”的,也可以用在吃上,表示的是“吃得快樂而實(shí)惠”,所以對于山珍海味的吃法,是不能用“樂惠”的,上海人把下班后吃點(diǎn)花生米,咪(這個(gè)字怎么寫)一點(diǎn)小老酒的自得其樂,叫做“小樂惠”。 吃得舒服,是“落胃”,那么住得舒服,就是“落位”,桌椅沙發(fā),一切家具擺放得當(dāng),就叫“落位”,乃是“到位”的意思,只有東西擺放“落位”,過起日子來才能舒服。 有了吃,再來說穿,上海話中的“穿”,是“穿幫”的“穿”,所謂“千穿萬穿,馬屁勿穿”。正是,前已述及,上海話的“穿”是“著”,念作“扎”,仿佛活人都是“扎”出來的。 “著”得光鮮亮麗,是很有面子,極出鋒頭的事,“豪華氣派”在上海叫做“嗨威”,第一字發(fā)陰平聲?!班送钡母痹~是“邪起”,就是“非常”的意思?!靶捌疣送笔堑湫偷纳虾T?,不在上海久居的外地人,根本聽不懂。 在如今的新一代中,“邪起”這個(gè)詞已經(jīng)很少了,大多數(shù)情況用“老”代替,夸東西好,就是“老好”,雖然簡潔明了,只是少了些許韻味。 要說到“嫖”了,在上海,如果聽到某個(gè)女人說“儂嫖我么”,千萬不要以為那女人從事特殊行業(yè)而去派出所舉報(bào),那會鬧出大笑話的。 上海話里,把“作弄”、“取笑”、“說風(fēng)涼話”稱叫“嫖”,或許那女人剛丟失了錢包,別人對她說“搿點(diǎn)鈔票,對儂勿是毛毛雨???”,那女人覺得別人取笑她,故有此言。 不過“嫖么落空”的“嫖”不是這個(gè)意思,那個(gè)“嫖”,還是“嫖”的本義,乃是花前月下的干活。俗話說“戲子無義,婊子無情”,在那個(gè)銷金窟里,縱是有再多的錢,也會花完,一旦花完,婊子便再不理你,不是“落空”是什么?昆曲《繡襦記》中的鄭元和,在妓院中千金散盡,最后淪落到只能做乞丐,所以一但沾上了“嫖”字,離窮光蛋便不遠(yuǎn)了。 然而就算“嫖”得傾家蕩產(chǎn),還可以從頭來過,就象鄭元和還可以去考狀元,但是沾上“賭”字,就是萬劫不復(fù)了。大凡賭徒,總要賭到最后一分錢,輸盡了還不說,總要借貸典當(dāng),欠上一屁股的債。上海又有句話,叫做“胖胖胖么,胖了面孔浪;冷冷冷么,冷了風(fēng)浪;窮窮窮么,窮了債浪”,賭徒便是如此下場,根本連翻身的機(jī)會都沒有。 “沖”是麻將專用術(shù)語,指打出一張牌,正好是別人可以贏錢的那張,就要輸錢了?!皢螞_”指一場牌將中,只有一個(gè)人輸錢,那算是倒霉到家的事情。你想,賭徒的結(jié)局總是輸完為止,那便仿如在一場大的賭局中,唯有他一人輸錢一般,所以有“賭么單沖”之說。 好在,這種有“脫底棺材”之嫌的“吃著嫖賭”不是我輩所為,大家盡可放心。 (寫于2008年2月1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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