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杜月笙等歷史知名人物都曾在此小住。 踏著料峭寒意,沿著梧桐掩映的茂名南路行走,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這樣一幢矗立在路邊的建筑——平面呈一字形,北面凸出兩部分,外墻均貼以褐色面磚,白色勾縫,整體風格簡潔利落而又不失俊朗挺拔,它便是老上海人口中曾經(jīng)的“十三層”,如今錦江飯店建筑群中的錦北樓。 其實“十三層”原作為,“十三層”只是當時人們賦予它的一個昵稱,代表了一種崇敬和向往,也代表了它過去的輝煌。若是要尋溯這段光輝歲月,我們還是要從它的締造者——人稱“蹺腳沙遜”的沙遜家族第四代傳人維克多·沙遜說起。 身為英籍猶太人的沙遜,參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英國皇家空軍,因左腳負傷致殘而被稱作“蹺腳沙遜”,他于戰(zhàn)后的1918年赴印度承襲祖業(yè),掌管新沙遜洋行,卻無奈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印度民族獨立運動高漲,民族工業(yè)發(fā)展,新沙遜洋行的發(fā)展頻頻受阻,于是他便意欲另尋淘金之地,也就是在這時,他將目標瞄準了當時被稱作“冒險家樂園”的遠東第一大都市——上海。 彼時的上海已經(jīng)開埠,英、美、法各國紛紛于此設(shè)立租界,來自世界各地的冒險家們尋求在此開辟一番新天地,沙遜也不例外。來到上海之后,雄心勃勃的沙遜憑借英國人在租界的特權(quán),加之新沙遜洋行本身的雄厚實力,不斷擴充洋行的各種業(yè)務(wù),其中尤以房地產(chǎn)事業(yè)為甚。他利用“租地造屋”的手法,迅速集聚了大筆財富,并由此開始在上海這塊寶地上大刀闊斧地進行一番建造,華懋飯店便是這番建造的一件杰作。 其實,若要追根溯源,華懋飯店的這塊地皮本應(yīng)屬德籍安諾德兄弟的安利洋行,而沙遜抓住了安利資金周轉(zhuǎn)困難的契機,于其時投資改組安利,并于日后順利將這塊地皮劃歸己有,并以新組建的華懋地產(chǎn)公司的名義建造了我們今天眼前的這幢錦北樓,時稱“十三層”的華懋公寓。 而關(guān)于“十三層”,還有這樣一個小插曲。據(jù)說,原先建成時,公寓本有十四層,但因為設(shè)計對地基考慮不足,造成地面下沉,最初的底層便成了地下室,從外看整幢樓為十三層,故稱“十三層”。至于故事的真假,我們已無從考證,或許它也不過是產(chǎn)生于某個茶余飯后的笑談,但這卻無礙于它當時在整個上海造成的轟動。 動工于1926年,竣工于1929年,華懋公寓高達57米,與外灘的華懋飯店(沙遜大廈)同年建成,在當時與海關(guān)大樓、華懋飯店都是上海灘最高的超過50米的建筑。除了為人矚目的高度,典型的哥特式建筑風格也是華懋公寓極負盛名的原因之一。整棟公寓采用鋼筋混凝土結(jié)構(gòu),主題平面呈現(xiàn)一字形,外立面運用面磚間以石料窗框和垂直線條的英國手法,突出高聳的效果。鮮明的風格,先進的設(shè)備,一經(jīng)面世,華懋公寓便成為外國游客趨之若鶩的下榻之處,“十三層”名噪一時。 從華懋公寓變?yōu)殄\江飯店 華懋公寓建成之初,住客多為洋人,而在抗戰(zhàn)勝利之后,住客成分便有所變動,從重慶返滬的杜月笙也曾長居于此。那么華懋公寓是如何轉(zhuǎn)變?yōu)楝F(xiàn)在的錦江飯店的呢?說到這里,我們便又要提到一個人,她便是錦江飯店的創(chuàng)始人——董竹君。 從小家境貧寒的董竹君可謂一奇女子,早年曾被迫淪落至青樓賣唱,后因嫁給革命黨人夏之時而隨夫去到四川,又因不堪丈夫的專制家庭只身來到上海打拼。由于在四川居住過,對川菜頗有心得,便于1935年3月在華格臬路(今寧海西路)31號開了一家川菜館,名曰“錦江小餐”。錦江本為謀求生計之道,卻意料之外的生意紅火,就連當時上海灘青幫、紅幫的頭面人物杜月笙、黃金榮、張嘯林也是這里的???。與此同時,董竹君也結(jié)識了諸多上海共產(chǎn)黨地下組織領(lǐng)導人如潘漢年、陳同生等。 國民政要、幫派頭目、地下黨人,各路人馬聚集于此,可以想見這是怎樣一場別開生面! 及至新中國成立之初,政府意欲成立一個專門用于招待中央首長和高級干部的場所并推一可靠之人經(jīng)營,此時,副市長潘漢年、市公安局長揚帆便力薦董竹君,地點就選在華懋公寓。董竹君帶著她先后成立的“錦江川菜館”和“錦江茶室”入駐華懋公寓,改名“錦江飯店”。至此,今天我們所見之錦江的歷史序幕便正式拉開。 名人光環(huán)下的傳奇色彩 每每談及歷史建筑,我們總免不了要說說與之相關(guān)的人,華懋也不例外,甚至因為這些相關(guān)人等,華懋被籠罩上了一層傳奇色彩。 自華懋建成之初,這里就是洋人聚集之地,及至董竹君將錦江遷至于此,華懋公寓化身上海第一國賓館——錦江飯店,前來入住的軍政要領(lǐng)、文人名伶及商賈大亨更是絡(luò)繹不絕。 除了先前提到的青幫頭面人物杜月笙,民國才女張愛玲也曾在此小住。那是新中國成立前夕的一段日子,彼時的張愛玲剛從愛丁頓公寓搬出,經(jīng)歷了和胡蘭成的相識、相戀到?jīng)Q裂,不知張愛玲居于此處時是怎樣的一種心境。只是聽說她很是喜歡透著石頭本色顯出古樸之感的公寓外墻,也很是喜歡在頂樓的陽臺上遠眺,她是否在“遙望黃昏給遠處高樓的玻璃墻染上胭脂紅”呢?她是否還在思忖著和胡蘭成從相識到別離的點滴呢?無人知,無人曉。時至今日,張愛玲當初的寓所已難尋,原先頂樓的鐵鑄欄桿亦不復存在,而今人所能及之事,不過是循著她曾經(jīng)踏足的土地,揣摩她往日的思緒和心境…… 作別張愛玲,沿著錦北樓(即華懋公寓)的蟹腳扶梯拾階而下,向前步行百來米,便是和華懋公寓同樣在歷史上名人云集的峻嶺公寓。 早在租界時期,這里便是社會名流聚集之地,英美煙草公司經(jīng)理、亞細亞石油公司經(jīng)理、英商祥泰木行大班、上海紡織廠廠長、上海救火會會長等紛紛入住。 之后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峻嶺公寓被日軍侵占,日本政客和商人成為了這里的常客,日本“登部隊”的司令部也曾一度設(shè)立于此。 抗戰(zhàn)勝利后,公寓又被美軍后勤司令部接管,但因本是英商產(chǎn)業(yè),不久仍恢復為公寓,住進來的除了外國人外,還有國民黨的要員及各方面的名人,蔣經(jīng)國、湯恩伯、俞鴻鈞……各路梟雄懷揣著各自的夢想,匯聚于此,“十八層”成了不同時期歷史人物輪番亮相的舞臺。 新中國成立之后,峻嶺收歸國有,有些房間分配給民主人士、工商業(yè)者和高級知識分子,作家唐弢、峻青,翻譯家孫大雨,文藝評論家孔羅蓀,著名醫(yī)師周誠滸等都曾在此住過…… 不可否認,這些名人光環(huán)令昨日華懋、今日錦江增添不少傳奇色彩,然而撇去名人故事,我們再來細品建筑本身,客房里的鋼窗和銅把手、餐廳里的英式立柱花飾和銅鑄水汀、大堂里的羅馬鐘指針,每一個細節(jié)都是歷史的有力訴說者?;蛟S,當歷史的腳步遠去,當昔日的華彩褪盡,能留給我們更多尋味的或許還是建筑本身。 昨日華懋之今日面貌 在歷史上,這塊土地曾因華懋而聲名鵲起;而時至今日,這一方天地則容納了更多建筑元素。除了華懋公寓,分別建成于1934年、1959年、1964年的峻嶺公寓,外圍炮臺,錦江小禮堂以及錦楠樓也一并參與構(gòu)成了今天的錦江面貌。從空中往下看,它們各自矗立在錦江的東西南北側(cè),不言不語不張揚,卻是在訴說著各自的崢嶸。 峻嶺公寓,亦即現(xiàn)在的錦江飯店中樓,落成于華懋竣工五年之后,其設(shè)計者是其時剛完成外灘建筑群一半作品、以絕對實力稱雄上海的公和洋行。若是梳理一番,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從天祥洋行大樓(今有利大樓)、匯豐銀行大樓(今浦發(fā)銀行)到海關(guān)大樓、沙遜大廈,公和洋行已完成了從古典主義到藝術(shù)裝飾主義的徹底轉(zhuǎn)變,因而當以追求幾何形體和線條組合的ArtDeco風格的峻嶺公寓于1934年出現(xiàn)在申城市民面前時,我們毫不訝異于他們眼中的驚嘆和贊美之神。 然后同樣極負盛名卻不同于華懋的是,峻嶺平面呈現(xiàn)條形五折環(huán)狀對稱布局,看上去像是在做一個擁抱的姿勢。立面以橫線條為基調(diào),中部和兩側(cè)突出豎線條,整體產(chǎn)生向上挺立的視覺效果,而頂部處理手法豐富,兩側(cè)自13層起,漸次呈臺階式上升,中部最高為18層,給人一種錯落有致的韻律感。 時至今時今日,站在這樣一幢經(jīng)典AreDeco風格的建筑面前,挺拔冷峻的線條,淡定自若的氣勢,我們依然感嘆不已,更勿論在上世紀三十年代的上海,人們會用怎樣一種眼光來打量這件巨作,也就難怪當時這里會成為各路顯貴的首選之地了。 歷經(jīng)數(shù)十年風起云涌,今天的錦江已褪盡鉛華,不浮不躁,淡定自若。無論是接納過眾多精英的炮臺樓,抑或是見證過無數(shù)重大會議的小禮堂,甚或曾盛極一時的華懋公寓和峻嶺公寓,都極盡低調(diào)之能事,在這空氣里都透著股尖銳奢華的茂名南路上靜看歷史在時代的指尖滑過,暗自靜靜盛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