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格高蹈 流美秀逸

                       --- 董其昌書法品評 

                                  李路平 

                         《書法報》2010.9.29［蘭亭］    

     董其昌是千年書史上開宗立派的人物，其書法風(fēng)格與書學(xué)理論對后世產(chǎn)生了重大的影響。在書法理論上，他強調(diào)書法貴有古意，認(rèn)為書法必須熟后能生，即以生拙之態(tài)來掩飾技法的嫻熟，借以表現(xiàn)書家云水襟懷而獨具氣質(zhì)的"士氣"。董其昌創(chuàng)造了一種似乎不食人間煙火的生拙秀逸的書法風(fēng)格，周之士說他“六體八法，靡所不精，出乎蘇，入乎米，而豐采姿神，飄飄欲仙”。王文治《論書絕句》稱董其昌的書法為“書家神品”。褒者傾其溢美之詞“合作之筆，往往前無古人”。三百年后的今天，我們觀古鑒今的理性認(rèn)為：董其昌為千年書法史開了新境。

    董其昌(1555～1636)字玄宰，號思白、香光居士，華亭（今上海市松江縣）人。官至南京禮部尚書，加太子太保致仕。他逝世后，南京福王朱由崧贈予謚號“文敏”，后人又稱他為“董文敏”。

    清代中期，康熙、乾隆都以董的書為宗法，倍加推崇、偏愛，甚而親臨手摹董書，常列于座右，晨夕觀賞?？滴踉鵀槎洳哪E題過一長段跋語加以贊美：“華亭董其昌書法，天姿迥異。其高秀圓潤之致，流行于褚墨間，非諸家所能及也。每于若不經(jīng)意處，豐神獨絕，如清風(fēng)飄拂，微云卷舒，頗得天然之趣。嘗觀其結(jié)字體，皆源于晉人。蓋其生平多臨《閣帖》，于《蘭亭》、《圣教》，能得其運腕之法，而轉(zhuǎn)筆處古勁藏鋒，似拙實巧?！佌媲洹⑻K軾、米芾以雄奇峭拔擅能，而要底皆出于晉人。趙孟頫尤規(guī)模二王。其昌淵源合一，故摹諸子輒得其意，而秀潤之氣，獨時見本色。草書亦縱橫排宕有致，朕甚心賞。其用墨之妙，濃淡相間，更為絕。臨摹最多，每謂天姿功力俱優(yōu)，良不易也?！敝率苟瓡靡燥L(fēng)靡一時，“趙董風(fēng)流”始成為天下典范。

   清代書家張照是從董書入手的，他曾寫過一組《論董書絕句》，認(rèn)為董氏是真正繼承王羲之衣缽的人，他不僅總結(jié)了董氏的勤奮，也談到他的仙風(fēng)佛氣，也就是說董氏的天賦和悟性不是一般人所能達(dá)到的，“爭知施女有西東”，相當(dāng)多的人學(xué)董字只能是東施效顰，沒有真正得到要領(lǐng)，“到此依然書不進，始知王質(zhì)少仙緣”，張照這首詩的背景是康熙愛董字，朝野都以董字為尚，這時難免泥沙俱下，其中難窺門徑的人一定是不少的，張詩一定是當(dāng)時實際情況的總結(jié)。固天下都效“趙董”，而審美的情境應(yīng)是多元的。清代繼起“尚碑”的風(fēng)靡也證明了這一點，雖然三百年無行草大家注定了清代書壇這一慘局，但畢竟為書法史注入了新的元素。

    董其昌處于趙孟頫、文征明書法盛行的時代，但他的書法并沒有一味受這兩位左右。董其昌曾自評：“余書與趙文敏較，各有長短。行間茂密，千字一同，吾不如趙；若臨仿歷代，趙得其十一，吾得其十七。又趙書因熟得俗態(tài)，吾書因生得秀色。吾書往往率意，當(dāng)吾作意，趙書亦輪一籌”（《容臺集》）言中表白其藝術(shù)上的追求與自負(fù)，這“生得秀色”，也就是董書不同于趙書的區(qū)別所在，也說明董書“重意”，“重趣”，與趙書的“擬古”、“貴古”是截然不同的。正由于董其昌在書法上有高深的造詣，加之他的筆下功夫，對晚明及后世深具影響。晚年的董其昌其實還是承認(rèn)自己不能比肩于趙文敏的。清人包世臣云：“華亭受錄于季海（徐浩），參證以北海（李邕）、襄陽（米芾），晚皈平原（顧真卿）而親近于柳（公權(quán)）、楊（凝式）兩少師，故其書能于姿致中出古澹，為書家中撲學(xué)。”董臨古人各家書，面貌雷同，但善于攝取古人用筆和字形結(jié)體的巧妙，融和變化成為自己的面貌而免于“奴書”，沖破明朝一代刻意摹帖選古“木版”的籬藩，以靈脫揮灑的筆意見世，推陳出新，使人心眼為之大開。實質(zhì)上他是綜合了晉、唐、宋、元各家的書風(fēng)，自成一體的，書法至董其昌，可以說是集古法之大成，“ 六體”和“八法”在他手下無所不精，早年他從顏真卿入手，后改學(xué)虞世南。他認(rèn)為唐書不如魏、晉，于是又學(xué)鐘繇、王羲之，兼吸取李邕、徐浩、楊凝式、米芾等各家之長，如此在千年帖學(xué)上下三沐三浴晚年仍歸入顏真卿。終于自成一體，筆畫園勁秀逸，平淡古樸。在章法上，字與字、行與行之間，分行布局，疏朗勻稱，力追古法。明末書評家何三畏稱董其昌的書法：“天真爛漫，結(jié)構(gòu)森然，往往有書不盡筆，筆不盡意者，龍蛇云物，飛動腕指間，此書家最上乘也?！痹谮w孟頫嫵媚圓熟的“松雪體”稱雄書壇數(shù)百年后，董其昌以其生秀淡雅的風(fēng)格，獨辟蹊徑，自立一宗，終結(jié)了“吳門書派”管領(lǐng)書壇風(fēng)騷的格局。

    董其昌沒有留下一部書論專著，但他在實踐和研究中得出的心得和主張，散見于其大量的題跋中，董其昌有句名言：“晉人書取韻，唐人書取法，宋人書取意?！边@是歷史上書法理論家第一次用韻、法、意三個概念劃定晉、唐、宋三代書法的審美取向。

    董其昌山水畫對后世影響甚大。清初“四王”中王時敏便是其弟子。他竭力倡導(dǎo)文人畫，并從理論上提出了南北宗論。由于他官至禮部尚書，在書畫界聲望很高，因此響應(yīng)者云集，遂取代吳門畫派而成為畫壇盟主。而華亭派的創(chuàng)立，應(yīng)該說是顧正誼、董其昌、宋旭共同創(chuàng)造的，趙左、沈士充曾就學(xué)于宋旭，又自立門戶，形成蘇松派和云間派，后人將他們創(chuàng)立的畫派統(tǒng)稱為“松江派”。南北宗論是畫家莫是龍、陳繼儒和董其昌共同提出的，在以后的幾百年間影響甚巨，有清一代，基本是南畫的天下。在這個書畫家群體中，陳繼儒和董是至交、趙左常為董代筆，他們都是松江派的主將。顧正誼初創(chuàng)華亭派，董其昌曾受他啟發(fā)，宋旭也是華亭派的高手。沈士充受業(yè)于宋懋晉、兼師趙左，也曾為董其昌代筆。另外，晚明受吳門派影響的畫家還有程嘉燧、李流芳、卞文瑜、邵彌、楊文聰?shù)热恕?/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