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駱駝祥子》第178—179貝)
一天晚上天剛黑,高家所有的房門全關(guān)得緊緊的,整個公館馬上變 成了一座沒有人跡的古廟。不知道從什么地方來了一個尖臉的巫師。 他披頭散發(fā),穿了一件奇怪的法衣,手里拿著松香,一路上灑著扮火,跟 戲臺上出鬼時所做的沒有兩樣。巫師在院子里跑來跑去,做出種種凄 慘的驚人的怪叫和姿勢。他進(jìn)了病人的房間,在那里跳著,叫著,把每件東西部弄翻了,甚至向床下也灑了粉火。不管病人在床上因為吵鬧 和恐懼而增加痛苦,更大聲地呻吟,巫師依舊熱心地繼續(xù)做他的工作, 而且愈來愈熱心了,甚至向病人做出了威嚇的姿勢,把病人嚇得驚叫起來。滿屋子都是濃黑的煙,爆發(fā)的火光和松香的氣味。這樣地繼續(xù)了 將近一個鐘頭。于是巫師呼嘯地走出去了。又過了一些時候,這個公館里才有了人聲。
(巴金:《家》第335—335頁)
郝四兒先叫王家把李向華開的藥,抓來了正在煎著,還沒有吃下去的,一起都倒在山坡下,然后打著赤膊,打著亦腳,腰間系上紅圍裙,頭 上戴了紅頭巾,頭巾外面用柳條綁住,有時搖著小銅鈴,有時搖起三山 刀,在窯里跳著叫著。他的眼睛半開半閉,嘴里不斷吹著氣,又咿咿呀呀地胡聯(lián)一頓,誰也不知道他說些什么。他的兩腳擺成八字形地在地 上頓著,圍繞著香案跌跌踟磽地走,渾身抖顫著,象喝醉了燒酒,又象他 正在打擺子。香案上供著藥王靈官之類的神主牌位,在一個裝米的升子里面裝滿了小米,小米上面插著香,也插著那些黃表剪成的紙條兒, 此外,香案上還放著許多零七八碎的什物,和一根很粗的,用柳條—七根 擰在一起編成的鞭子。跳了約莫兩袋煙工夫,郝四兒就說鬼正纏在這 女人身上,拿起柳條鞭子向病人周身遭打。一面打一面威嚇那血腥鬼, “你說,你是誰?你是什么惡鬼,你說!” 那女人一面哭一面哀求:“哎喲,不要打了,疼死了!哎喲,是我,你 把我打死了!是我……” “快說,你是誰?你敢裝假?打死你!”那巫神一面吆喝,又抽了兩三鞭。 抽了二三十鞭,白氏實(shí)在忍不住痛,就胡亂謅說:“是我。是王四子死去的兄弟媳婦,王五小的婆姨?!?這以后,郝四兒又叫白氏在黃表上把鬼的相貌畫出來。白氏怕打, 就拿起墨筆在黃表上畫符似地亂畫一陣,畫得煙不是煙,云不是云,人不象人,鬼不象鬼。郝四兒得到了這些勝利,就用加了清油的掃帚在窯 里上下左右亂燒一通,又在病人面前大放爆竹,最后將羅家十幾個飯碗裝滿柴灰,一個個從門口撂出去打得粉碎,說是這樣子可以把鬼趕走。
(歐陽山:《高干大》第72—7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