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我拉完屎,屁股被狗添了,就跑到姥姥跟前兒:“人為什么是人,怎不是動物???”
姥姥一愣,趕緊撂下長煙桿兒,手背帖在我腦門兒上,一會兒,她慈祥的笑了:“這人啊,一開始都是動物,自打拉完屎講究擦屁股了,人就不是動物了,就是人了。你看那些雞鴨豬狗騾子馬鳥兒的,哪有拉完屎擦屁股的——?甭說它們自個兒不知道擦屁股,就是咱給它擦它都不干!”
姥姥的話,我信了。因為我試驗過,給狗擦屁股挺危險的!
打那以后,我每回拉屎,都得把搖頭擺尾等著吃屎的狗轟走:“去去!一邊兒去!一邊兒去——甭又舔我屁股,我是人,我自個兒會擦屁股。”
我記不清自己是幾歲學會擦屁股的,但卻清晰地記得自己在用不起衛(wèi)生紙的童年里是怎么擦屁股的。
小湯山離天安門不過30多公里,但我小時候,俺村兒農民幾乎都沒有用衛(wèi)生紙的概念,因為我的童年生活的那個年代,連買油鹽醬醋都得精打細算,甭說買不起,就是買得起也不會去買,怕人說窮講究不會過日子。所以,那時候擦屁股差不離都是因陋就簡就地取材。
用的最多的是紙,但不是手紙(俺村兒人說的手紙,就是城里人說的衛(wèi)生紙。),而是報紙、書本紙、包裝紙、窗戶紙之類的。用報紙之前,先把它揉搓揉搓,一是讓它變軟,二是讓它褶皺,變軟不易捅破,褶皺容易刮蹭;書本紙光滑、脆,揉搓的時候手勁兒要輕柔,不然紙會咧嘴兒,它一咧嘴兒,手就超前了……;包裝紙和窗戶紙最不好用,前者光滑,后者干、脆,經不起揉搓。擦的時候更要小心,一定輕觸、貼實,勁兒猛了,那紙一捅就破……
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這些用起來很不方便的紙,也不是想用就能信手拈來的。所以,俺們就窮則思變,開發(fā)了很多擦屁股的應急材料——
“給我拿點兒紙來——”“窮講究什么呀?茅房里不是有棒核兒么——”
棒核兒是擦屁股的好東西。俺村兒人管老玉米叫棒子,管玉米核(發(fā)“胡兒”音)兒叫棒核兒。用棒核兒擦屁股大多是在自家的茅房里,因為棒核兒誰家都有,取材方便,而且有的茅房里還存著棒核兒。棒核兒表面毛糙,而且有一排一排的凹槽兒,簡單蹭蹭屁股就干凈了,即便是拉稀……
“你別用那干的——剌屁股???這兒有潮乎兒的——”
棒皮兒也可以用來擦屁股。俺村兒人管棒子的包皮兒叫棒皮兒。用它擦屁股,一般是秋天在場院扒棒皮兒時。有經驗的人,不會用最外層的棒皮兒擦擦屁股,因為它紋理粗糙、干澀,而且特脆,拿不準擦的勁兒,一捅棒皮兒就破,手指頭和屁股都不好受。所以,用棒皮兒擦屁股,首選最里層的,最里層的紋理細密,又不易被風干,潮乎乎兒的——軟乎,手感好,隨活兒。
“非得用紙?那兒不是有的是大麻子葉兒么——”
大麻子葉兒擦過俺村兒不少人的屁股?,F(xiàn)在,小湯山已經沒人種大麻子了。俺村兒人說的大麻子,就是生物書上說的蓖麻。大麻子葉兒葉面挺光溜兒的,想用它把擦屁擦干凈得有經驗和耐心。擦的時候,得輕抹慢擦,擦一下?lián)Q一枚葉子,不能用手指頭使勁兒按——按猛了,還得去洗手……有時運氣不好,用大麻子葉兒擦屁股,還會遭遇洋蝲子(一種吃棗樹兒、大麻子葉兒的蟲子,身上有刺兒,人被它蟄了特痛癢?。鞍?!啊——”誰用大麻子葉兒擦屁股時這么一嚷嚷,多半兒是被洋蝲子給蟄了,這一蟄得痛癢十來天……
“我這兒有河光石,比你那個好——”
石頭、磚頭、瓦片,甚至土坷垃,也經常被俺們當成擦屁股的材料。除非是實在沒轍了,俺們才會用土坷垃擦屁股,因為如果土坷垃的土質不好,很容易松散,它一碎,屁股更臟了!
磚頭硬實,比土坷垃好使。老磚頭比新磚頭好使。老磚頭邊角兒圓盾,與屁股溝兒接洽自然、貼服。但磚頭堅硬、粗糙,很容易擦傷屁股,特別是屁股發(fā)炎的時候,使不好勁兒,擦完屁股磚頭上都帶血……
有時,找不著別的東西,用瓦片兒也能將就著擦屁股。用瓦片兒擦屁股,不能用斷面兒,斷面鋒利容易劃傷屁股。用瓦片兒擦屁股,有單獨的技巧,左邊兒掛一下,右邊兒掛一下,然后再換個邊角兒找補找補。
用硬質的材料擦屁股,俺們最喜歡圓渾光溜兒的扁石頭,特別是河光石。俺村兒人說的河光石,就是在詩歌散文里嘰啦滾蛋的鵝卵石、雨花石之類的。相比較而言,用河光石擦屁股,可比用磚頭、瓦片兒、土坷垃什么的舒服多了,但被重復使用的風險也最大……
……,被俺們用來代替衛(wèi)生紙擦屁股的材料還有樹葉兒、草、塑料布、木棍兒等等,很多。
有時,小孩子在河邊兒拉完屎根本就不擦屁股,往河里一跳,齊活兒——
“擦什么呀,洗的多干凈??!”還挺美……
“剛才我慘了,上廁所沒帶手紙,廢了一雙襪子——”我跟朋友抱怨。
“你這不算慘,我去年夏天,拉屎忘了帶衛(wèi)生紙,用內褲兒擦的——”
……
……,我又在想“人為什么是人,怎不是動物?。俊薄?/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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