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明清傳統(tǒng)民居中的四合院（含三合院）是中國傳統(tǒng)民居建筑布局構成的基本形式。有著十分悠久的歷史，遠在商周時期其雛形已經(jīng)產(chǎn)生，元代時為主要居住場所和形式，明清兩代得到發(fā)展和完善。四合院之所以得以發(fā)展是因為它既有寬綽疏朗、起居方便的中心院落，又有高度私密性和親和性的內(nèi)院，其以四合為基本單位，具有向縱深和兩側任意發(fā)展的拓展性。

　　由于北京的地理位置和氣候條件所決定，四合院房屋的位置以坐北朝南為主，坐西向東次之。除方位不同外，北京四合院因等級差別，規(guī)模的大小也有差別，形成了一進、二進、三進、四進及四進以上不同類型的四合院。住宅建筑中等級制度的體現(xiàn)是十分明顯的。明初建立的“官民宅邸之制”，是有關建筑住宅的制度，它對官邸甚至平民住宅的間架、門窗裝飾都有明確細致的規(guī)定，民宅間數(shù)不能超過三間。明正統(tǒng)十二年（1447 年）曾對洪武二十六年（1393 年）的規(guī)定稍有變更，“庶民房屋架多而間少都不在禁限”，這樣不論官民建宅，只是房屋的間架受到限制，而不限制房屋的“進數(shù)”，房屋規(guī)模在進深方向有了擴展的余地。增加進深架數(shù)擴大了房屋的深度，增加了使用面積，只要遵守不超過三間的規(guī)矩，建筑數(shù)量可以無限制地增加，民居中出現(xiàn)院中院，多院落的格局自此開始，故而也形成了院落最前端的宅門，背面進出的后門，側面進出口的側門，由兩組院落（或以上）組成的建筑群的二門、三門，在客房、居室出入口所設的房門等等不同的“門”。

一

　　正是由于北京四合院的建筑院落的形成，住宅的門制也隨之發(fā)展與完善起來。造門的歷史悠久，雙扇為門，單扇為戶，甲骨文中即有這兩個象形符號。從“衡門棲遲”（《詩經(jīng)·陳風》）、“抗志柴門”（《晉書》）到“朝天闕”（《滿江紅》），直至明清故宮的午門，中國的建筑文化因為不同的“門”而益發(fā)獨特。

　　在中國封建社會中歷來重視宅門的作用，統(tǒng)治階級把“門堂制度”視為封建制度中等級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對門的規(guī)模、形式、裝飾及材料質(zhì)地都作了明確規(guī)定，從而使宅門被視為宅主人社會地位和經(jīng)濟地位的重要標志。同時宅門制度也派生出“門第”、“門閥”、“門戶”、“門派”等復雜的等級觀念；宅門位置和規(guī)模尺度也派生出住宅風水學的宅門風水說；以宅門形式裝飾為主要研究對象的宅門文化也隨之產(chǎn)生并發(fā)展光大。在封建社會中，宅門的高低大小同尊卑程度成正比。“天子諸侯臺門，此以高為貴也”（《禮記·禮器》）。在唐代，規(guī)定官員屋舍，三品以下門屋不得過三間五架，五品及以下門屋不得過三間兩架，六品以下門屋不得過一間一架（《稽古定制》）。宋代規(guī)定“非品官毋得起門屋”，至明代則規(guī)定“百官地宅，公侯，門三間，五架，用金漆及獸面錫環(huán)”；三品至五品，“門三間，三架，黑油，錫環(huán)”；六品至九品，“門一間，三架，黑門，鐵環(huán)”（《明史》卷68）。門上的裝飾物有鋪首和門釘。鋪首用于衙門環(huán)，門釘則是中國古代大門一種特有的裝飾。明《太祖實錄》規(guī)定“正門以紅漆金涂門釘”，但并未對門釘行數(shù)及數(shù)量的多少作具體規(guī)定，在對民宅的等級制度中也未提到門釘，據(jù)此可知門釘制度此時尚未列入等級制度。清定都北京后，大量吸取漢族文化，完全繼承了明代北京城的建筑風格，四合院的形式也予以繼承，宅門亦是如此?！洞笄鍟洹分袑φT也做出了更加詳盡的規(guī)定。北京目前保留的四合院很多，明代遺物極少，大多為清代遺跡。

　　宅門的方位設計，在清代更加完善，影響較大的說法是“坎宅巽門”，即院門的開設方位，根據(jù)八卦風水說，選在左角青龍而避右角白虎，譬如，主房坐北朝南，宅門開在東南隅；主房坐南朝北，宅門開在西北隅；主房坐東向西，宅門開在西南隅等等。北京傳統(tǒng)的四合院大多坐北向南，宅門開在院墻東南隅，避免大門正對正房，減少很多不便，以增加私密性。風水學說大門為氣口，為避免煞氣有沖內(nèi)室，大門口宜修影壁，以為屏障。關于建門風水說中有一點須提及的就是門光尺的應用。門光尺，又名“門尺”、“魯班尺”、“八字尺”，是用來確定門窗等器物尺寸，判斷兇吉的專用尺。傳統(tǒng)觀念中視門戶為咽喉。在“天人合一”的背景下，出入的門被設想出和氣、乖氣、致祥的神奇意蘊。為取得和諧，順應天意，為此制定出種種禁忌。清代匠人稱魯班尺為“較量”。門光尺長度為460.88mm，正反兩面分別在尺寸上標有吉兇內(nèi)容字樣、星座名稱、數(shù)碼色澤，用以度量門第尺寸，確定兇吉。對宅門而言，吉尺寸是指門口里皮尺寸。確定吉尺寸時需考量建筑規(guī)模、主人社會經(jīng)濟地位及發(fā)展需求等諸多因素在內(nèi)，故在民間傳有“寧與人家造十墳，不與人家修一門”的俗語。

　　傳統(tǒng)民居中宅門的種類很多，大體可分成廣亮大門、金柱大門、蠻子門、如意門、隨墻門以及近代出現(xiàn)的西洋式樓門等等。宅門的使用與主人的社會地位、經(jīng)濟地位密不可分，亦是一種象征。所以在封建社會中被視為住宅中的重要環(huán)節(jié)?，F(xiàn)就幾種宅門分述如下：

　　1、廣亮大門

　　廣亮大門是僅次于王府大門的宅門，是具有相當品級的官宦人家所用的形式。廣亮大門一間，位于院落東南隅，倒座房東數(shù)第二間位置。其面積和高度均大于倒座房。采用五檁中柱式，五架梁。門扉設在大門中柱之間，由抱框、門框、余塞板、走馬板、抱鼓石（或門枕石）、板門等組成，使整個大門廣（而）亮（堂）。廣亮大門裝飾也十分講究，磚制的“拔檐”、“戧檐”十分精細，抱鼓石雕刻成各類吉祥圖案，門簪為木質(zhì)，上雕有吉辭或四季花卉。由于規(guī)制限制，大門的色彩裝飾受到一定限制，不施華彩，僅適當點綴。另外有在廣亮大門外設有兩塊八字影壁（撇山影壁），使門前形成一小廣場的形式。

　　2、金柱大門

　　金柱大門是形制上略低于廣亮大門的一種宅門，它也是具有一定品級的官宦人家采用的宅門形式，它與廣亮大門的主要區(qū)別就是門扉設在前檐金柱之間，而廣亮大門則是設在中柱之間，故名。大門的木架結構多為五檁前檐出廊式，個別也有七檁前后廊式的形制。

　　3、蠻子門

　　蠻子門是商人富戶常用的宅門形式。蠻子門與廣亮大門、金柱大門結構基本相同，所不同的是將檻框、余塞板、門扉等安裝在前檐檐柱之間，門扉外沒有容身空間。磚雕裝飾彩繪也略顯遜色。

　　4、如意門

　　如意門是北京傳統(tǒng)民居中普遍采用的一種形式，它的基本做法就是建筑的前檐墻中間留一門洞，尺寸與門同。門洞內(nèi)安裝門框、門檻、門扇及抱鼓石等構件。門框上有兩門簪，刻“如意”二字（或其他吉語）。門面磚雕等飾物，由于不受等級限制，可根據(jù)個人喜好和財力著意進行，充分體現(xiàn)如意門頭裝飾的隨意性。

　　5、隨墻門

　　隨墻門亦稱小門樓，顧名思義是一種墻垣式的門，比以上幾種門的等級要低得多，是小型傳統(tǒng)民居的宅門。純磚結構，主要有腿子、門楣框、屋頂和門扉構成。在門楣上也有施磚雕者，不失小巧玲瓏之雅。

　　6、西洋式宅門

　　西洋式宅門是清中期后，西洋文化傳入中國，與中國傳統(tǒng)宅門組合的一種小宅門，在北京地區(qū)普遍采用，西洋式宅門位置與其它小宅門沒有區(qū)別，做法基本與如意門相似，不同的是磚柱上一般有二重或三重的冰盤檐向外挑出，將磚柱分割成二段或三段，形成二道裝飾線，二道裝飾線中間留出匾額，用以書寫或雕刻。

　　除上述六種門外，傳統(tǒng)民居宅門中還有大車門、小窄門、半間門、柵欄門等形式，除功能性外，基本不超出上述門的做法。

二

　　在北京明清傳統(tǒng)民居宅門中，裝飾是一塊重要的組成部分，除功能作用外，其中蘊涵著豐富的歷史和文化內(nèi)涵，這種文化內(nèi)涵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也和宅門的等級相匹配，顯示其地位和財富，擇其要點試述如下：

　　1、抱鼓石（亦稱門墩，或根據(jù)其形狀稱圓鼓子、方鼓子等等）是門檻兩端承托大門轉軸的石構件，與門枕石連作一體，以宅門檻為界，外側為雕有紋飾的鼓子，內(nèi)側為置放門扇的門枕石。抱鼓石亦是圓鼓子和方鼓子的通稱。

　　圓鼓子顧名思義造型為圓鼓形，富有裝飾功能。鼓子上面通常雕刻獅子（趴獅、臥獅和蹲獅），兩側鼓心通常雕有葵花、蓮花、麒麟臥松、犀牛望月、如意草等吉祥圖案。圓鼓子下部為須彌座。鼓子與須彌座尺寸比例約2：1。其主要用于大中型宅院的宅門。

　　方鼓子體量略小于圓鼓子，造型為長方形，由幞頭和須彌座兩部分構成。頭上部一般加臥獅，金邊為陰刻或陽刻紋飾，圖案以回紋和丁字錦紋為主，正面及側面多雕有吉祥圖案。方鼓子與下部須彌座尺寸比例約2：1。此方鼓子多用于如意門、隨墻門等小型住宅宅門。

　　2、鋪首（亦稱門鈸），安裝在門扇上，是叩門用的響器，亦是方便開關門的拉手，同時也是一件避邪飾物，多為銅制或鐵制。鋪首歷史很長，從西漢出土文物中就有實例?！矮F吻其形似獅，性好食陰邪，故門立環(huán)上”（明《菽園雜記》），就是講其避邪作用的?，F(xiàn)在鋪首大多指皇宮、寺觀等大型建筑門上的飾物，在北京傳統(tǒng)民宅門上多稱“門鈸”。門鈸狀似鐃鈸，周邊常取圓形、六邊形、八邊形，中部隆起如球面，上帶鈕頭圈子。在門鈸上有的還有如意符號，如如意紋、蝙蝠等圖形。

　　3、宅門木雕主要用于宅門的門簪、雀替、門聯(lián)三個部分。門簪在門口上方，兩個。有方形、長方形、菱形、八角形等，雕刻部位主要在正面，圖案以四季花卉為常見，牡丹（春）、荷花（夏）、菊花（秋）、梅花（冬），以取四時吉祥之意。也有福字、壽字、吉祥平安等吉語的。方法多采用在另一木料雕刻完后安在門簪上。在廣亮大門和金柱大門的雀替上也有雕刻，用剔地突起雕蕃草紋。雕刻在門扉門芯板上的是門聯(lián)，也是宅門雕刻內(nèi)容之一，通常采用陽字雕，內(nèi)容多為治家格言或祈福祈壽之類，如常用的“忠厚傳家久 詩書繼世長”等等，字體也多為當時書法家手筆。

　　4、宅門彩畫中，廣亮大門、金柱大門、蠻子門比較講究，如意門、隨墻門次之。廣亮大門、金柱大門彩畫大致為連檐瓦口朱紅色，望板紫朱色、椽紅色、幫綠色。梁枋大木滿彩畫或局部彩畫，余地為紫朱色，貼金按彩畫等級。雀替朱紅色隨彩畫貼金。下架框柱朱紅或紫朱色，框邊貼金。大門、邊框、余塞板或朱紅或紫朱等顏色。如意門彩畫比較簡單，大致是：門簪朱紅或大青色，邊框和字貼金，門框門扇或紅或黑色。隨墻門等做法大體隨如意門。

　　5、傳統(tǒng)宅門的磚雕。在五種宅門形式中，都有精美的磚雕點綴。廣亮大門在墀頭上的磚雕最為醒目，由戧檐、墊花和博縫頭組成。金柱大門除與廣亮大門相似處外，在檐柱和金柱間的廊芯墻上作磚雕裝飾。蠻子門與金柱門類似，著重在墀頭上做戧檐雕刻。戧檐部分磚雕主要是以花、草、竹石、博古、蟲鳥為中心的吉祥圖案。北京如意門的磚雕是傳統(tǒng)宅門的代表，主要是門楣雕刻。講究的如意門在其掛落、欄板、冰盤檐、望柱上均用滿雕，也有在門楣掛落板上擺出須彌座形式，在須彌座上置欄板柱子，全部雕刻的形式。在隨墻門和西洋式門樓上也都有不同形式的磚雕。隨墻門雕刻主要在掛落板、頭層檐及磚椽頭處。西洋式門樓磚雕則主要在門楣之上的磚匾上，其余則在梟、混等線角上。

三

　　宅門高顯，可壯觀瞻。高大門樓矗立著便是一種語言。在封建等級森嚴的社會里，宅門的高矮大小、豪華簡陋是同尊卑程度成正比的，并得到社會的普遍認可。簡單樸素的宅門似乎也就成為美德被加以宣傳。

　　宅門這種功能性建筑物，在“萬物有靈”的封建社會中，同樣也會被賦予神靈的桂冠，產(chǎn)生了門神，《禮記》中就有關于祭祀門神的記載。創(chuàng)造門神的歷史悠久，至明清時代民間更是視若神明，認為是一家之守門神，可保平安吉祥。于是貼門神、貼春聯(lián)、四時節(jié)氣的掛物、門掛避邪物、“照妖鏡”等民俗文化隨之產(chǎn)生并廣泛流傳。在北京明清傳統(tǒng)民居宅門的記述中此類文字是很普遍的。如清光緒《順天府志》中就有為求雨而貼龍王神馬于門，瓷瓶插柳枝掛于門旁的文字。明《帝京景物略》中也有相類似的記載。宅門在歷史上是風俗禮儀的見證物，門前禮賢、擁慧迎賓、程門立雪、望門投刺的典故，在明清時代的北京傳統(tǒng)民居的宅門前也時常以不同形式演繹著。

　　宅門也是人生禮俗的親歷者，生死大事，從宅門事物一望便知，嫁之禮從宅門一望便曉。“門檻高低”、“人生有幾道檻”等俚語便由一道小小的宅門檻演繹而出。門楣光照，倒楣之際也是由一道小小建筑構件演變而成。

　　所以為更好地烘托出宅門，顯示宅門，配合宅門的使用，在宅門兩側修八字墻，宅門前造影壁，在宅門側置上馬石、拴馬樁，在宅門側邊墻角處安泰山石敢當?shù)鹊龋葘嵱糜钟醒b飾性的形式便隨之產(chǎn)生了。

　　值得提及的是對北京明清傳統(tǒng)民居的保護工作在過去的時日中未得到應有的重視，現(xiàn)在通過對北京傳統(tǒng)風貌保護的認識的提高，傳統(tǒng)民俗的保護工作也得到了應有的地位。在公布的各級文物保護單位名單中也逐步在增加，目前已公布的傳統(tǒng)民居有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2 處，北京市文物保護單位35 處（王府除外），區(qū)縣級文物保護單位則更多。

　　（作者:成明 為頤和園管理處助理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