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根，書院鎮(zhèn)新北村人，1937年出生。20歲那年，他進廠當學徒，學習木雕技藝，雕刻紅木家具及小擺件；35歲那年，他迷上了石雕，在硬硬的石頭上刻出人生的辛酸與精彩。如今，75歲了，他還隨身帶著刻刀，他的作品依舊屢屢得獎。 

　　王金根，這位普普通通的農民，50多年來“刀耕不輟”，讓堅硬的石頭唱起了“精美贊歌”。鑒于他為民間文化傳承作出的巨大貢獻，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早在1996年就授予他“民間一級工藝美術家”稱號，其獨創(chuàng)的海派石雕項目于2007年5月列入上海市首批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與石雕有緣】 

　　其實，浦東南匯地區(qū)曾盛行木雕藝術。早在明代初期，南匯民間已有木雕工匠。他們專門為富戶雕刻各種紅木家具或白木家具，至今已有五百多年歷史。很多保存至今的明代木雕精品，都出自南匯雕刻藝人之手。書院地區(qū)雖成陸較晚，但受西部地區(qū)文化的影響，當地富裕的居民家中的家具上、室內的擺飾上、甚至房屋的梁柱上都注重工藝雕刻，書院鎮(zhèn)境域內木雕工匠不乏其人。清末，書院地區(qū)木雕藝人張祥生，雕刻技藝高超，在當地赫赫有名，他傳帶的徒子徒孫多名。其中新北村的王連生，繼承和發(fā)揚了師傅的技藝，紅木雕刻、白木雕刻是他的特長，技藝超群。 

　　1957年，20歲的王金根進入當地一家頗有知名度的木器廠，拜王連生為師，學習木雕技藝。由于王金根聰明好學，對雕刻藝術有著超強的感悟能力和豐富的想象力，他很快成為廠里的技術骨干。上世紀七十年代，王金根成為木器廠負責人。 

　　王金根與石雕那是命中注定的一種緣份。上世紀80年代初期，社會上各種家具材料不斷更新，木雕市場漸漸衰落。當時，木器廠主要為上海一家外貿單位出口的石雕硯臺制作木質外包裝。不久，一位外商輾轉找到王金根。原來，由王金根設計雕刻的包裝盒比硯臺更精美，外商繞開外貿單位，直接找他定貨。一次，一位做出口生意的朋友問王金根會不會石雕，并拿出了一方石硯。王金根拿在手上琢磨了許久，肯定地對朋友說，“這不難”。王金根認為，石雕與木雕同源，兩者同樣在物體表面進行浮雕或鏤空，工序基本相同，只因雕刻的材質不同而雕刻工具、技藝有所不同。 

　　于是，朋友送他一塊石料。王金根拿回家后開始琢磨，自己磨制了雕刻刀具，憑著精湛的木雕技藝，按記憶中的硯臺式樣進行加工，沒幾天就將石料制成了一方石硯，送到朋友處。朋友拿在手上端詳了許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相比之下，那件原件幾乎成了次品，朋友表示愿意為他代售這件藝術品。幾天之后，朋友告訴王金根一個喜訊，石硯以2500元被人買走了。一方石硯賣2500元，讓王金根驚呆了，在當時這差不多是他全年的工資收入。朋友告訴他，“你賣的不是石硯，而是藝術品?！?nbsp;

　　此后，王金根開始迷上石雕，并逐步將木雕藝術巧妙融合到石雕作品中。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王金根還領悟到，雕刻作為一門藝術，技能只是表達雕刻家思維的語言或手段，而能以獨特的藝術語言，充分地表達自身的靈智、素養(yǎng)、創(chuàng)意、思維之美感，那作品才具有真實的藝術品價值。 

　　1994年，一個艷陽朗照的秋日，由國家文化部舉辦的“中國民間藝術一絕大展”在北京中國美術館開幕。王金根攜帶他的得意之作展出。時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喬石在文化部領導的陪同下巡視展品。在王金根的石雕展柜前，喬石委員長被一件件古雅凝重又巧奪天工的作品所吸引，他拿起其中的一方《古竹壽蛛》硯端詳，評價道：“這好像是文物！” 

　　王金根見狀，馬上向委員長匯報：“這是我手工雕刻出來的。”王金根一邊匯報，一邊拿起邊上一把石壺，手起刀落，“刷刷刷”，在壺底空白處刻了一首古詩及自己的落款。在場的人都嘆為觀止，如此艱硬的石頭，在王金根的刻刀之下立馬臣服。 

　　在此次全國性的展覽中，王金根送展的4件石雕作品《古竹壽蛛》、《海之戀》、《翠竹金?！贰ⅰ洱垖m王壺》，全部被國家文化部評為金獎作品。 

　　當年冬天，王金根作為民間石雕藝人，第一次踏上了赴美文化交流的旅程。在美國期間，一位老外對他的一把具有江南風情的六角形竹篾石壺情有獨鐘，老外暗地里跟了王金根整整三天行蹤。當王金根發(fā)現有人在跟蹤自己，吃驚不小。對方向他流露只是仰慕他的作品時，王金根才放下心來，對方主動提出，愿以5000美元購買他的這件作品收藏?；貒螅踅鸶鶠榱思o念外國友人對中國民間藝術的崇尚，用那把石壺換來的錢特地在家鄉(xiāng)買下了一幢房子作為自己的工作室。一把石壺換一幢房子，王金根的這個故事在當地流傳了很長一段時間。 

　　而國家文化部舉辦“中國民間工藝一絕大展”之前，有關部門考慮到布展可能造成藝術品損壞，就對展品價格進行事先認定。當時，王金根的4件展品在自報價格基礎上，正進入專家評定階段。二位參與評定的美術方面專家與王金根進行了一番簡短的對話。 

　　一位教授拿起《翠竹金?！肥瘔兀瑔枺骸耙蝗f二千元？” 

　　王金根有點不安地說：“您估高了。” 

　　教授一邊連說“不高，不高”，一邊側身征詢另一位專家。 

　　專家手捧《翠竹金牛》久久不肯放下：“這壺哪里是雕的，分明是生出來的嘛！我看要翻一倍?！?nbsp;

　　俗話說：不怕不識貨，只怕貨比貨。在送呈文化部的展品中，參選展品全部被文化部認定的，只有王金根和他的海派石雕。而且，經專家確認，王金根送呈的4件作品，其價格全部高于自報價格的一倍！ 

　　【與大海有情】 

　　王金根從小生活在大海邊，對海有著割舍不斷的情節(jié)，其作品題材主要源于海邊的貝殼類、動物和農村常見的龜、魚、蟹、牛等動物和瓜果植物。他特別對貝殼、螃蟹之類的海生動物感興趣，經常去海邊觀察，因而能熟悉它們的習性和特征，他還能說出海螺上的線條比例，能說出螃蟹行走時先伸出哪條腿。由于平時觀察細致入微，各種各樣的生物神態(tài)在他的腦中都有一個譜。這種興趣愛好，給他的作品題材烙下了深深的印痕。 

　　一次，王金根打開電視機，正在播電視連續(xù)劇《西游記》，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后受到唐僧責罰，便跑到東海龍宮找龍王喝悶酒。看到這里，王金根突發(fā)奇想，能不能將令人羨慕的龍宮生活用石雕藝術展現呢？他多次將設想與靈感與同行交流，并不斷否定自己的構思。他認為，如此豐富的海底龍宮生活，適合用石壺來表現。經過整整半年的構思，一個完美的“龍宮王壺”在他腦中成型了。之后，王金根精心挑選一塊澄石，因為以澄石為材，可以把海螺多變的凹凸棱角、貝殼的質感刻劃得淋漓盡致。有趣的是兩種海生動物的巧妙搭配，使壺頓生動感，靈氣突發(fā)：海馬彎曲吸附在螺殼上被巧作壺柄，似動非動，一只螃蟹爬上螺頭作為壺蓋，似乎要嘗嘗螺肉的美味，因受驚嚇而退縮，慌忙之中壺蓋一側蓋嚴實了，而另一側則翹起，一靜一動，妙趣橫生。 

　　王金根的石雕作品主要有石硯、石壺和筆筒三大類，鄉(xiāng)土氣息、田園情趣濃郁。王金根對家鄉(xiāng)的熱愛，對大自然的熱愛，融入他的創(chuàng)作之中。作品中的田園動植物個個生動活潑、形神兼?zhèn)?，靈氣十足。蟬、蜻蜓、螳螂等小動物，在他的作品中，只只生動可愛，被人格化了。如一方以澄石為材的“絲瓜筆筒”雕鑿得形神兼?zhèn)?，筆筒鏤空雕鑿，藤蔓交叉向上，穿插纏繞著筒體，葉片隨風飄忽，絲瓜垂吊其間，幾處“小精靈”的點綴更使作品生動活潑——一羽“紡織娘”靜伏藤枝，一尾小蜜蜂叮著花蕊，一只螳螂仰爬葉片……呈現著夏日海邊農家的田園意境。在王金根石雕中，有青翠欲滴的絲瓜，有籽粒飽滿的花生果，有似乎聞得到陣陣芳香的甜瓜，有盤根錯節(jié)的瓜藤和斑駁離離的老樹、枯枝，有含苞欲放的花蕾，有含露茁壯的嫩枝新芽。還有鮮奔活跳的鯉魚，活靈活現的蟛蜞，象征長壽的烏龜，象征富裕的壁虎，象征活力四射的蟋蟀、螳螂、紡織娘、蜘蛛等等。體現了王金根石雕藝術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高超技藝，反映出了作者熱愛生活、深入生活而取得的豐碩成果。 

　　【與創(chuàng)意有約】 

　　王金根對石雕藝術精益求精，而對石材則隨緣，他認為，按照石材的本來紋理，雕刻出來的作品則更有獨一無二的生命力。 

　　1996年，王金根到蘇州采購雕刻用石材。石場上，開石人把一塊坯子往旁邊一丟，王金根問：“怎么不要了？”對方回答：“有裂縫。”

　　王金根拿過來察看，發(fā)現裂縫沒有到頭，也沒有透底，說：“還可以用?！?nbsp;

　　開石人說：“那送給你吧?！?nbsp;

　　后來，王金根用這塊石坯雕了一方《春蠶》硯，那條裂縫頓成天然蠶絲…… 

　　一次，王金根雕一方虎硯，細雕虎頭時，發(fā)現了石材上有一粒綠色石斑?；⒊幰训窳艘话?，因為這個瑕疵而前功盡棄嗎？怎么辦？王金根冥思苦想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來，王金根腦海中突發(fā)靈感，何不將這粒綠斑雕成了一只名為“小老虎”的昆蟲。于是，精致的《雙虎》硯誕生了。 

　　國慶60周年之前，王金根一直在思索，該創(chuàng)作一件怎樣的作品為國慶獻禮呢？當時，他手頭正好有一塊較大的方型石料，但一個個方案最終都被他自己否定了。正當他為此百思不得其解時，他從無意之間看到的一則廣告創(chuàng)意中悟到靈感，一幅中國地圖構成石硯基本形狀，一條巨龍盤距其間，龍尾從西藏、新疆位置突現，龍爪則牢牢扣住寶島臺灣，龍首從黑龍江方向串出，直至北京位置，從龍嘴中穩(wěn)穩(wěn)吐出“60”字樣。有了好的創(chuàng)意，王金根一鼓作氣，連續(xù)雕刻了2個多星期，趕在國慶前夕完成了創(chuàng)作。整個石硯氣勢磅礴，給人視覺上一種強烈沖擊感，而且仔細端詳，無論是邊疆海岸線還是龍鱗龍珠，都細膩無比，堪稱“硯中之王”。 

　　2010年，王金根去科威特參加一個學術研討會。在回國途中，一位華僑得知他是石雕大師，便提出能否為她創(chuàng)作一方硯臺，作品要表現她和先生的屬相：猴子和老虎。她找過很多人，都表示無法正確表達。王金根略加思索，為她描述了老虎與猴子“和諧相處”的意境。森林中，老虎遇見猴子，便上前捕捉，敏捷的猴子竄上樹枝，老虎在樹下仰首眺望，而猴子則不斷往上攀登。這則寓言“步步高升”的構思令這位華僑非常滿意。一個月后，王金根將作品送到華僑手上。 

　　在王金根的工作室里，擺滿了他各式各樣的作品，除了硯、壺、筆筒這“三大件”，還有小擺件。小擺件是王金根最近幾年才涉足的領域。在以往的創(chuàng)作中，往往會有一些無法再創(chuàng)作“三大件”的邊角料。如今，這些邊角料經大師之手也成了精美的藝術品。同時，已75歲的王金根正在虛心學習繪畫，他認為，石雕的關鍵在于創(chuàng)意，有了好的創(chuàng)意就能創(chuàng)作好的作品。而創(chuàng)意需要有多樣化的表現形式，這樣海派石雕才能不斷創(chuàng)新發(fā)展。因為王金根的作品中自然流露著中國書法、繪畫藝術的精髓，所以在歷屆中國國際民間藝術博覽會上屢屢獲金獎，而且至今仍有240多件作品保持著全國獨一無二的記錄。 

　　王金根說，目前自我感覺身體還行，手里只要握著雕刀，就渾身是勁，估計還能再工作5年，他要爭取創(chuàng)作更多的藝術作品。

　　1 絲瓜藤（石雕筆筒）：制作精細，栩栩如生，王金根的心血之作

　　2 松鼠采葡萄（石雕硯臺）：這一作品抓住了松鼠神韻，松鼠形態(tài)惟妙惟肖。

　　3 蟹簍（石雕擺件）：獲中國首屆國際名間藝術博覽會金獎。

　　4 竹筍壺（石雕茶壺）：表現出竹筍的生命力，植物和茶壺的完美結合。 

　　□本版攝影 朱泉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