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放開思路寫則生活無處不在 不要總懷疑自己沒有生活。你怎么能說你沒有生活呢?你吃飯嗎?你睡覺嗎?你看見過冬天天空下緩緩飛過的鴉群嗎?你見過下雨前的螞蟻在匆匆搭橋嗎?你對你同桌的好分數(shù)嫉妒過嗎?你被別人誤解過嗎?……你既然是個大活人,且又是一個天生愛動不肯安分的少年,就一定會有生活。你沒有發(fā)現(xiàn)你就在生活之中嗎? 20世紀六七十年代,在你們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中國曾經有過一個思想:作家必須離開自己的家,到工廠、農村、部隊去深入生活;如果沒有去,就肯定斷了生活之源泉,就再也不可能寫東西了。這種糟糕的理論搞得人心惶惶,都懷疑自己是否還有生活,是否還可以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那時的作家都很老實,于是很真誠地提著一只纏了一條毛巾的小包,在上衣口袋里插一把牙刷,紛紛地與工農“結合”去了。他們一年又一年地呆在所謂的“生活的海洋”之中。然而一年又一年過去之后,他們什么像樣一點的東西也沒有寫出來。現(xiàn)在再回過頭去看他們那時的文字,都讓人感到害臊。這段時期的文學史竟顯得那么的蒼白?!拔母铩笔?,幾乎任何作家再也不能寫自己的生活了,出來的一些作品,滑稽可笑,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中國當代文學,竟有十年荒漠時期。 這種愚蠢達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它把一個無比廣闊的生活領域,縮小到工人、農民、軍人的生活──只有工人、農民、軍人的生活才叫生活。它把作家從自己熟悉的生活中攆了出去,強迫他們到陌生的生活中去尋找創(chuàng)作的靈感和素材。 難道教授的生活就不是生活嗎?難道賣油煎包子的生活就不是生活嗎?難道你的老師在講臺上說得口燥舌干就不是生活嗎?難道你走在下雨天的路上滑了一個仰面朝天而引得路人捧腹大笑就不是生活嗎?處處有生活,生活無處不在,生活自然也在你身邊。 那個愚蠢的年代已經過去了,但“有沒有生活”的疑慮,還存在于你的老師和你的父母他們這些人的大腦里,并且不時地冒出這個古怪的念頭來,還朝你投去疑慮的目光。當你的作文被老師打了一個3分之后,他們會說:“這孩子沒生活?!痹谶@種情況下,你可千萬不要心虛,應大聲地對他們嚷嚷:誰沒有生活?我會玩玻璃球,我會用面筋粘知了,我會捉弄我的鄰桌,我還會打架,我甚至挪用了爸爸褲兜里的錢,你們怎么敢說我沒有生活? 當然,你還是會說:不,我確實覺得沒有什么好寫的。 你說的可能也是實話。既然我已一口咬定了你有你自己的生活,可是你為什么又覺得你沒有什么好寫的呢? 造成這種怪事的原因之一是:你不知道應該寫的究竟是些什么。換句話說:你老想寫一些不該寫的東西。 如此狀況,其責任也許不在你自己。在寫作文這件事上,中國的少年缺少足夠的自我意識和自主權利,你們預先(通過社會、學校和家庭)被灌注了種種不利于發(fā)現(xiàn)自己生活的思想。一套機械的、僵硬的、幼稚的、教條的、程式化的、抹殺個性的寫作文的綱領與方式,迫使你們將自己的身體扭轉過去背對自己那份熟悉的生活,而睜大了眼睛,根據幾條空洞的思想去尋覓一些所謂崇高的、高尚的、偉大的、光輝的人和事。我曾看到過一所小學校為六年級學生考初中而猜測的作文題,數(shù)目竟多達50個。但能讓孩子走向自己的生活寫自己熟悉的人和事的題目也就三四個,大量的題目都是迫使孩子走出自己而走向陌生的、一片空無的世界。 寫作文自然要講“立意”,但究竟要立什么意呢?難道就是那些虛幻的和任意拔高的思想和觀點嗎?你一入了這個道(你不知不覺地就會入了這個道),就很快陷入了空白狀態(tài),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草包,是個廢物:肚子里竟然沒有一個人、一個故事,像只空罐兒。于是,你就使勁壓擠,壓擠了半天,也沒有把一頁紙寫滿。無奈之下,你就把早先在腦子里儲存好了的落套的、毫無生氣和趣味的東西寫了下來。 說起來,你們似乎有點不幸,小小年紀,就思維定向,被幾條觀念所牽引和束縛,把偌大一個就在你身邊流動不息的世界丟失了,而限制在一條狹窄的、荒涼的思維軌道上。 還是讓我來說一些歷史的教訓吧,這對你們有好處。它會讓你震驚、明理,從而生出警覺和擺脫桎梏的念頭,以保存住高貴的天性、新鮮的感覺、瀟灑活潑的思想── 我要說的還是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那些作家。他們在思想上失去了自由。他們被帶有行政性的政治概念框住了自己的大腦和心靈。他們迷失了。他們如同得了遺忘癥,從前那些復雜的人生經驗、精彩絕倫的生活故事統(tǒng)統(tǒng)淹沒了,只剩下一些干巴巴的觀念──他們不得不根據這些觀念去進行所謂的文學創(chuàng)作,這簡直太困難了。他們甚至被組織起來,集合起來,共同奮斗,然而一個有許多人參加的創(chuàng)作組廢寢忘食許多日子創(chuàng)作出來的作品,卻不可卒讀。我曾看到了一幅所謂的畫,它是根據某一個教條被造出來的,制造它的竟然還是一些受過美術學院高等教育的美術家們。依我看,那幅畫毫無藝術價值可言,想象力平庸到使人落淚的程度。幾年以前,我在我的朋友家又看到了一幅畫,那是朋友的七歲小女兒的信手涂鴉。那天真純潔的思想,那無拘無束的浪漫想象,那近乎現(xiàn)代派的平涂的鮮艷色塊,令人驚嘆不已!這幅畫能讓那些畫家們害臊得無地自容。 20世紀70年代末,這些作家和畫家站在仍帶幾分寒意的春風里,覺得自己的肉體與靈魂皆得了一場重病,很是虛弱。他們發(fā)現(xiàn),從前的自己深中魔法。望著新生代吮吸了新鮮的知識,有了力量,從他們身邊神氣活現(xiàn)地走向前去時,他們?yōu)樽约旱囊簧械綗o比惋惜。他們其中的一些人,也許是由于天性中有太多不屈不撓的成分,也許是作為物質的腦細胞依然活躍,開始了向自己發(fā)動的猛烈戰(zhàn)斗。他們做夢都想著自己要脫胎換骨。他們毫不保守地去迎接新思想,毫不留情地驅趕自己記憶中的庸俗思想。他們終于打敗了自己,終于知道了自己的生活所在,開始了真正的藝術創(chuàng)造。然而,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卻由于種種原因,未能轉變自己的思想,便永遠地留在了昨天的大門里,永遠也不可能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那份生活了。當這個社會再也不要那種生硬的、編造的、沒有生活依據的“藝術品”時,他們幾乎成了失業(yè)者。 回首看,不寒而栗。 還好,你們現(xiàn)在的情況比起他們那時的情況有了天壤之別。然而,你們似乎還是未能達到能使你們的想象力、創(chuàng)造力最大限度地發(fā)揮出來的境地。你們四周的環(huán)境還不算特別好。中小學不太理想也不太完善的語文教育和作文指導,對寫文章很不在行卻拼命“深刻”的父母的指手畫腳以及你處處聽到的那些說教,都在妨礙著你去發(fā)現(xiàn)真正的生活。 你想寫好作文甚至想當作家是嗎?那么,你得萬分小心,你得牢牢記住那些作家的教訓。他們老了,也就算了。但你們才十幾歲,對嗎?十幾歲,好光景! 如果人家提著一個什么高深的“境界”硬要你進入,如果人家硬要你背棄自己的生活,你可怎么辦?憑你現(xiàn)在的地位,你的作文就要完蛋,你甚至一輩子寫不好文章。豈不急煞你了?那么,你就得學點“狡猾”,耍一點小聰明了。你要認真對付人家,但同時要在心里不停地叮囑自己:文章不是這樣寫的,文章不是這樣寫的……你只好委屈一下自己,寫你并不愛的×××,寫你并沒有見過的×××,寫你不曾做過的×××。不是說你不扣題嗎?你就把題目在文章里多出現(xiàn)幾次。不是說你主題不明確不深刻嗎?你就在結尾時專門來一小段“點題”的文字,把那個所謂的高度打上去。這叫以荒誕對付荒誕。記住,保持住自己那份純正的品質和那份上帝賜予你的神圣而優(yōu)美的感覺,這才是最要緊的。有空時,你再認真地寫你自己的作文。不要緊的,等你長大了時,一切都會好起來:一、你有了爭辯的權利和力量;二、你的境況也會與從前不大一樣,真正懂得寫文章的人也會多起來。 也許你瞧不上自己的生活,說:這些東西沒有什么意義。 那么,現(xiàn)在我們就來談這所謂的“意義”。 事情有無意義,并不在于事情的大小。可能還有這樣的情況發(fā)生:那些大事情恰恰無太大意義,而那些小事情卻含了很大的意義;無意義中有意義,有意義中無意義。 你頂著狂風暴雨給你的老師送雨傘(這雨傘當然是要送的),不就含了一個“師生情”的意義嗎?然后,你坐下來再寫一篇關于秋日落葉的作文。你可能覺得后者與前者在分量上不可相提并論。不對,你就沒有發(fā)現(xiàn)后者含著“生命與死亡”“生命是一個過程”“死亡也是一種美”等很有哲學意味的命題嗎?何以見得那片落葉就比你那把雨傘(情節(jié)陳舊、還有點矯揉造作)分量輕呢?你被那些關于“意義”的說教弄昏了頭腦。在你的記憶里只存在“愛國”“團結”“大公無私”“忠誠”等一系列抽象的、骨頭一樣的概念。你以為,只有這些才有意義,而其他的一切皆是不值得關注的。 你簡直是不可救藥了。 還是老老實實不分巨細地寫寫你對事情的切身感受吧。寫寫春天天空下飄飛的柳絮,寫寫夏季蟬鳴鬧得人不能入睡,寫寫秋日黃昏時的蘆花如銀狐的尾巴一般舉在落日的背影之上,寫寫冬來時天地一片蕭索的景象。 在你童年、少年的時光里,不是還有許多有趣的事嗎?例如:你的同桌小便問題一直不能解決,當他舉手要上廁所時,小便卻早已奔流而下。例如:你的班主任老師改作業(yè)時愛吃花生米,一回,把一顆粉筆頭扔進了嘴里……你閉起眼睛想一想,你會發(fā)現(xiàn)你雖然才活了十幾年,但那些有趣之事已是一大長串了。 我現(xiàn)在讓你區(qū)別兩個概念:“有意思”與“有意義”。 寫東西不一定非要瞄著“有意義”,也可瞄著“有意思”。你尚處在少年時代。這個時代本來就是一個“有意思”的時代。隨著年齡的增長,“有意義”的事情可能漸漸多起來?!岸唷币膊荒堋岸唷钡桨选坝幸馑肌钡氖峦耆懦獾?。如果真的把“有意思”的事完全排斥掉了,那這個人的一生就慘了。他活得太嚴肅,太死板,太缺乏活氣,太沒有色彩,也就太累,人生的質量也就不高。人要保持住一些童真,要不時地做一些“有意思”的事,不斷發(fā)現(xiàn)“有意思”的事。你怎么能看輕那些“有意思”的事呢? 依我之見,少年寫作文,就應該多寫“有意思”的事。何必那么深刻?何必那么深沉?故作高深,一本正經,老氣橫秋,少了童年的童趣和稚氣,倒沒有什么可愛之處。 你若心里不踏實,我再告訴你一個理:“有意思”的事都是“有意義”的。世界上,所有的事,都是有意義的(自然不包括你根據一個僵直的概念硬造出來的事情)。 你還要總惦記著“有意義”嗎?我一直有這樣一個看法;少年寫作文,實際是對自己摹物狀態(tài)的基本功的鍛煉,可先不考慮“有意義”。這有點像學美術的,第一步先要學素描。 你還嫌棄你的那份生活嗎? 當然──我完全承認,有人是會認定你的那份生活沒有意義的。我的朋友的兒子寫了一篇關于公鴿子與母鴿子戀愛的故事。他極細致極生動地描繪了它們相好的全過程。我覺得這是一篇不錯的少年習作。但一個大人卻將它否決了,甚至在文后寫道:這是什么意思呢?你遇到這樣的情況怎么辦?你當然要堅持。你要自信,自己給自己下一個評語就是了。得!自己給自己一個一百分。 閱讀指要 作者認為:“少年寫作文,實際是對自己摹物狀態(tài)的基本功的鍛煉,可先不考慮‘有意義’。這有點像學美術的,第一步先要學素描?!备咧猩m然已是青年,但這段話同樣適用。你同意這個觀點嗎?你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作文的? 作者是一位有成就的兒童文學作家,他懷著對青少年寫作的關注,呼吁“生活無處不在”,旨在把青少年從種種束縛下解放出來,使青少年踏上正確的作文之路。但愿你在作者指引的道路上奮勇前進。 撒酒風 一教書先生喜飲,且撒酒風。偶出一字對與學生對曰:“雨?!睂W生以“風”對。既而添成三字曰:“催花雨?!奔磳υ唬骸叭鼍骑L。”又添為七字曰:“園中陣陣催花雨。”即對曰:“席上常常撒酒風?!毕壬唬骸皩﹄m對得好,只不該說我先生的短處?!睂W生曰:“若再不改過,我就是先生的先生了?!贝送浇鑼χS師,言勝于師矣。(石成金《笑得好》) 我們對生活中貪杯醉酒,甚至撒酒瘋的人,大多不以為然。這個聰明學生諷刺老師貪杯的故事,當然會引得我們會心一笑了。這個故事巧妙地運用了漢語的語言藝術。對仗是漢語的一種修辭方法,漢語的句子十分靈活,往往在前后自由加減一些字,就能表達出不同的意思。“風”與“雨”一樣,本來指的都是一種自然現(xiàn)象。但“撒酒風”的“風”雖與“催花雨”的“雨”對得很工穩(wěn),意思卻不同了?!帮L”即“瘋”的通假字。故事中,最后由一字對添成七字對,很工整,連被揭了短的老師也不得不贊嘆“對得好”。你能嘗試著在“雨”“風”的前面或后面加字,組成新的對偶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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