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世紀末、十九世紀初的中南半島,久已習慣了黑暗海洋的中國海盜云集到越南阮氏西山政權麾下,搖身一變成為越南“海軍”。大清朝并沒有將勢力強大、不怕犧牲的大清海盜們利用起來,作為開拓萬里波濤的先驅(qū),反而是越南人利用了這些對官方的認可有著強烈饑渴的海盜。 大清乾隆53年(公元1788年)深秋,中越邊境,鎮(zhèn)南關。旌旗獵獵、畫角陣陣,鎧甲鮮明的大隊清軍在兩廣總督孫士毅率領下,揮軍安南(越南)。 作為宗主國的大清,應藩屬國安南流亡國王、黎朝末代皇帝愍帝黎維祁之請,前往鎮(zhèn)壓“反叛”,期望恢復被西山軍推翻的黎氏政權。與此同時,更早前被西山軍趕下了大海的南方另一割據(jù)勢力阮王阮福映,也在泰國人和法國人的共同武裝下卷土重來。狹小的越南半島上,“三國演義”從本土版升級為國際版。(后文中南方阮氏稱南越政權或南軍,西山阮氏稱西山政權或西山軍,以示區(qū)分。) 新生的西山政權南北受敵,危急之下,他們將名不見經(jīng)傳的大清海盜們推上了歷史的第一線:西山軍中一名華人軍官陳添保(Ch'en T'ien-pao)被冊封為“總兵保德侯”,任務是迅速招募中國海盜,組建海軍。 久已習慣了的黑暗海洋的中國海盜們越過大洋,迅速向越南集結,并最后形成了一支擁有數(shù)百多艘戰(zhàn)船、5-7萬人的強大艦隊。在十八世紀末、十九世紀初的中南半島,大清海盜以一種特殊的方式,登上了國際大舞臺。 安南不安 兩百多年來,這塊名叫“安南”的土地,從來就沒有安寧過,不停地輪番上演著朝代更替的游戲:權臣們不斷地推翻自己的主子,另立王朝,而后又被自己的權臣所推翻。其情形十分類似中國歷史上的五代十國,而其復雜程度,令任何一本想清楚描繪此段歷史的史書,都毫無例外地成為一團剪不斷、理還亂的歷史線團。 在那些“有槍就是草頭王”的割據(jù)政權中,獲了宗主國中國冊封的并不多。無論朱明還是滿清,不得不經(jīng)常面對這樣的尷尬:剛為被冊封的越南國王出頭去討伐“叛逆”,轉(zhuǎn)眼又得冊封“叛逆”為王。 當時,占據(jù)越南王位的是黎朝,其實際控制力只在越南北方地區(qū)。而且,在黎朝內(nèi)部,國主暗弱無能,政權被“曹操”鄭氏掌控。靈江以南,則被另一割據(jù)勢力阮氏政權所控制,中國史書中一般稱之為廣南國,已歷十代,類似于越南的“孫權”。這個南越“孫權”雖然也曾繞過中間的“曹操”,從海路遣使求封,但康熙皇帝還是拒絕了其要求。 雖然安南黎朝是代表越南的唯一合法政府,卻是個暴戾的王朝,南方的阮氏也是半斤八兩。兩邊內(nèi)戰(zhàn)頻繁,民不聊生,越南半島烽煙四起。這就是越南歷史上的鄭阮紛爭時期(1533-1788)。 十八世紀末,在南方阮氏“孫權”控制下的西山邑,阮家三兄弟揭竿而起,并迅速地在遍及全越南的各路起義軍中,顯露出了王者之相。 西山軍雖然崛起于阡陌之中,卻有著充沛的活力。無論在中國還是越南的現(xiàn)代史家口中,西山軍均被推崇為“偉大的農(nóng)民起義”。在大清軍隊南征“討逆”之前,這支“義軍”已席卷全越南,迅速將越南由鄭阮紛爭的南北朝局面轉(zhuǎn)成了三國鼎立,再經(jīng)過幾年的南征和北伐,便將一個支離破碎了兩百多年的國家金甌一統(tǒng)。 “義軍”的領袖阮文岳隨后自立為“中央皇帝”,建立了西山政權,封其弟阮文惠為北平王,鎮(zhèn)守順化,另一弟阮文呂為東定王,鎮(zhèn)守嘉定。隨后,阮文岳與阮文惠為權力大動干戈,“皮鍋煮肉”(越南人獵獲獵物,剝皮為鍋,以煮其肉),沒有實力的老三阮文呂作壁上觀。最后,阮文岳拱手讓出了皇帝的稱號,自貶為王。 在西山政權內(nèi)訌時,流亡在大清的黎朝皇帝,和流亡在暹羅(泰國)的南越政權,都感到機會來了。 戰(zhàn)爭由此開始。 在這場戰(zhàn)爭中,阮文惠以華制華,展示了他的雄才大略。 海盜從良 當陳添保駕駛著自己的小船,在廣東廉州洋面上灑網(wǎng)捕魚時,他絕對沒想到自己會成為青史留名的海盜領袖和越南侯爵。是一場臺風改變了他的命運。1780年,他的水上之家被狂風吹到了越南海面,幸運的是,在小船破碎之前,他終于踏上了陸地。船沒了,老家回不去了,他只好在越南安頓下來,做了一名小販。 1783年,小販陳添保被裹脅到西山農(nóng)民起義軍中,一家大小都被抓去,被迫參加了軍隊,他在西山軍的戰(zhàn)船上做了舵工。在戰(zhàn)斗中,壯丁陳添保多次立下戰(zhàn)功,傳奇般地成為了西山軍中的一名高級軍官(總兵)。直到被阮文惠冊封為侯爵,組建由大清海盜組成的海軍。 西山軍的序列中,其實很早就有了大清人的身影。在阮家兄弟剛剛開始戕官造反時,兩名中國商人集亭和李才,就于1773年分別拉起了兩支華人隊伍,分別號稱“忠義軍”及“和義軍”,加入到西山隊伍中。這兩支華人隊伍一開始戰(zhàn)果不斷,但后來,“忠義軍”戰(zhàn)敗四散,集亭跑回了中國,被兩廣總督處決。而“和義軍”則卷進了西山軍內(nèi)部的路線斗爭,全軍在西貢遭到血腥的清洗,連帶西貢城內(nèi)的所有華人都被屠殺殆盡。 即使經(jīng)歷了這樣的殘酷迫害,華人還是前仆后繼地涌到西山軍的大旗下。在新晉侯爵陳添保的努力下,他的“海軍”迅速獲得了海盜們的6艘戰(zhàn)船和200人馬。阮文惠隨后還將已有的16艘水師戰(zhàn)船撥給他統(tǒng)一指揮。一批勢力強大的中國海盜,紛紛加入了西山海軍,其中的著名人物包括梁文庚(Liang Wen-keng)、樊文才(Fan Wen-ts'ai)、莫官扶(也作莫觀扶Mo Kuan-fu)和鄭七(Cheng Ch'i)。這些人分別被任命為“千總”、“總兵”、“指揮”,戴上了越南烏紗帽,成為穿制服的海盜。 這些著名的海盜首領,落草之前也和陳添保一樣,本是大清的良民,過著安分守己的日子,但都被老海盜們裹脅著成為盜匪群中的新生力量。其中,莫官扶甚至都不是靠大海討生活的漁民,而是在遂溪老家的山上砍柴時,被盜匪“擄捉入伙的”。 這些東一股、西一捻的小股海盜,在一個新政權的庇護下,結合成了一支有著嚴密組織的軍隊,這給他們提供了一個巨大的舞臺,也令他們的組織結構、戰(zhàn)斗力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在西山政權的豢養(yǎng)下,大清海盜從追求溫飽、好逸惡勞的普通盜匪,升格為有著強大戰(zhàn)斗力的政治武裝團體。 清軍敗走 臨時招募的大清海盜,似乎并沒有在對抗清軍的戰(zhàn)斗中發(fā)揮作用,至少在有關史料中沒有發(fā)現(xiàn)明確的記載。 進入越南的清軍人數(shù)并不多,據(jù)中國的史料記載,約在兩萬人左右。天朝上國的討逆之師,一開始勢如破竹,不到一個月就收復了黎城。乾隆皇帝相當清醒,認為越南不便“勞軍遠征”,令孫士毅“妥為安頓”后即刻“撤兵回粵”,同時教誨安南國王黎維祁要“加意自強振作,派士官兵民,將要隘處所,嚴密防堵”。顯然,這是一場有節(jié)制的懲罰性戰(zhàn)役。 然而,“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據(jù)魏源《圣武記》所載,孫士毅 “貪俘阮(即阮文惠)為功,師不即班,又輕敵不設備,散遣士兵、義勇,懸軍黎城月余”。 實施了戰(zhàn)略撤退的阮文惠,“先正位號以系南北人心”,從大哥手中接過帝位,建元光中,史稱光中皇帝。隨即,他收攏各地部隊,集中了多達8萬人的優(yōu)勢兵力,一面預備與清軍決戰(zhàn),一面向?qū)O士毅“馳書請降,辭極卑屈”。 乾隆54年(公元1789年) 正月初一,黎城清軍“置酒張樂”,西山軍趁夜發(fā)動了突襲,清軍兵敗如山倒,自相踐踏,生還者竟只有一半。安南國王黎維祁也重新流亡到了廣西桂林,孫士毅沒有遵旨及時撤軍,爵位、頂戴、花翎均被剝奪。 此時,阮文惠的外敵就只有在法國人武裝支持下的南越政權了,因大量大清海盜的加盟而日益強大的西山海軍,便將成為南線作戰(zhàn)的主力。 為了鞏固北部安全,大獲全勝的阮文惠向大清派出使臣,謝罪懇求, 希望得到清廷冊封,并將責任一股腦推給了下臺的黎朝國王身上。乾隆皇帝便順著臺階,冊封阮文惠為安南國王。 雄才大略 阮文惠是越南歷史上的偉大人物。這個商人出身的皇帝,有著遠超過那狹小國土的野心。從歷史碎片整合而看,阮文惠對中國海盜的招募,絕對不只是為了應對中國、法國等“列強”的臨時措施,而是有著另一番深遠的戰(zhàn)略意圖。 越南著名史學家陳重金的《越南史略》記載,阮文惠稱帝后,曾想北征中國,其向中國求和及討封,都只是韜光養(yǎng)晦,為了積蓄力量而已。當他將國內(nèi)平息后,就開始日夜籌劃進攻中國。諸如審核民丁實數(shù)等許多行政措施,都是為此進行的戰(zhàn)略準備。哈佛大學的著名越南史及中國史專家、加拿大人吳才德教授(Prof. Alexander B. Woodside)研究認為,阮文惠為了揮兵,已經(jīng)開始建造大型戰(zhàn)艦,并將戰(zhàn)象調(diào)往廣州。越南史書《大南實錄》則記載道,阮文惠與廣西天地會頗有勾聯(lián),意不在小,只是他的戰(zhàn)象部隊還沒到達中國,他就病故了。 美國學者穆黛安(Dian H. Murray)指出,阮文惠所提出的征服華南、重建百越國的政治理想,對海盜們具有相當?shù)奈?。而所謂的重建百越國,就意味著要將其北部邊境擴張到浙江境內(nèi)。 阮文惠在位期間,實行了一系列政策,既與民休養(yǎng),更積蓄力量。在軍政情勢都不穩(wěn)定的同時,他試圖用一種根基于漢字基礎上、卻用非漢字書寫的“喃”語(Nom),來取代漢語成為官方語文。 而被他所選中的中國海盜,也并非都是打家劫舍、急功近利的匪徒。根據(jù)日本學者鈴木中正(Julio Firmino)的《黎朝后期越清關系史1682-1804年》記載,1809年時,有位海盜首領向葡萄牙人借兵,要求獲得3-4艘軍艦,開出的回報條件則是:在驅(qū)除韃虜、推翻滿清后,割兩三個省份給葡萄牙人。自明末王直,清初鄭芝龍、鄭成功父子失敗后,有政治抱負的“海盜”似乎從中國洋面上消失了, 西山政權與大清海盜之間的“強強聯(lián)合”,激發(fā)了潛藏在大清海盜心中的政治欲望。 成為西山軍海軍的大清海盜們,不僅為西山提供了海上軍力,其自身也從西山政權那里學到了正規(guī)的軍事組織方式和行動技能。以打家劫舍為目的的小股海盜,會聚成了高度組織化的龐大軍事組織,開始建立相對復雜的指揮和后勤體系。在與南越海軍的多次海戰(zhàn)中,海盜們的軍事技能也大為提升,懂得了許多戰(zhàn)略戰(zhàn)術,形成了特殊的海戰(zhàn)指揮系統(tǒng)。更為重要的是,在西山這個受到大清承認的“正規(guī)”政權支持下,海盜艦隊的裝備煥然一新,其武裝攻擊能力甚至遠在清軍的戰(zhàn)船之上。 血海征戰(zhàn) 主要由大清海盜組成的西山海軍,首先要面對的是相當強大的南越海軍。 曾經(jīng)被西山軍趕出了越南半島的南越阮福映在一位法國傳教士百多祿(Pigneau de Behaine)的協(xié)助下,派使者前往法國,拜見了法皇路易十六。隨后,阮福映與法國締結了《凡爾賽協(xié)議》,法國同意直接出動4艘戰(zhàn)艦和一支1650人的軍隊,協(xié)助阮福映“復國”,而阮福映則將昆侖島和會安海港全部割讓給法國,同時允許法國在越南享有貿(mào)易壟斷權,并且當法國在東方有戰(zhàn)事時為其供給兵員和糧食。 條約墨跡未干,1789年法國大革命爆發(fā),法國本土一片混亂,《法越凡爾賽協(xié)議》被擱置。但百多祿在一些“目光遠大”的法國商人支持下,在法國招募了雇傭軍,購置了軍艦和武器,前來協(xié)助南越阮氏政權。 在法國人的訓練下,南越軍隊戰(zhàn)斗力大為提升。剛剛安撫了北方清廷的西山政權,和剛剛獲得了高官厚祿的大清海盜艦隊,便發(fā)現(xiàn)自己將要面對一支由歐洲人訓練的新式軍隊。 在西山政權與南越政權的所有海戰(zhàn)中,都有中國海盜的身影。在1792-1799年整整七年間,雙方在季風的風向變換下,展開了拉鋸戰(zhàn)。南風起時,南越軍隊便在法國顧問的率領下,離開設在西貢的基地,從水陸兩路進行北伐;而當風向轉(zhuǎn)向后,西山軍便大舉反擊,進行南征。拉鋸的結果,是南越軍隊略占上風,不斷地向北蠶食。 1792年,西山政權“西王”阮文岳,率領一支新建的艦隊停泊在歸仁(Qui Nhon)的施耐(Thi Nai)港,南軍得訊后,兩名法國軍官率艦隊進行了偷襲,西山軍幾乎全軍覆沒,其中就包括3艘中國海盜的戰(zhàn)船。 這一年,阮文惠命令“海軍”進軍中國。100多艘戰(zhàn)船編為3個艦隊,到處搶劫,以便“征稅”及“擴軍”。6-7月間,40艘由前中國海盜船組成的艦隊,“遠征”廣東、福建和浙江,重新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當。中國海盜都將阮文惠稱為“粵南大老板”。 當年11月份,阮文惠病故,阮文惠年僅10歲的兒子繼位,成為光瓚皇帝。 盡管西山政權內(nèi)憂外患不斷,但這里依然是唯一能給大清海盜提供庇護所和事業(yè)發(fā)展平臺的地方。更多的海盜繼續(xù)投奔而來,陳添保則在1795年再次得到提升,獲得了都督的頭銜。兩年后,小皇帝賜給陳添保一柄短劍,并任命他為“統(tǒng)善艚道各支大總督”,正式成為西山政權的海軍總司令兼海盜總頭目。 1797年4月25日,南軍組成一支近600艘戰(zhàn)船的龐大艦隊,進攻歸仁,但中途折向峴港(Tourane),雙方多次交鋒。6月份,西山海盜艦隊大敗,陳觀祥(陳添保的養(yǎng)子)、鄭亞保和總金等人被俘。7月份,剛成為西山海軍總司令的陳添保帶隊反擊,大獲全勝。 1799年,南軍發(fā)動順化戰(zhàn)役,西山海盜艦隊的樊文才迎戰(zhàn),激戰(zhàn)后兵敗。南軍集中優(yōu)勢兵力,一舉攻克歸仁,改名為平定。這一戰(zhàn)役極大地打擊了西山軍的士氣,海盜們開始大量叛逃。就在此時,百多祿病故,南軍被迫撤離,留下一支艦隊鎮(zhèn)守施耐,西山政權獲得了喘息的機會。 次年,西山海軍再次反擊施耐,試圖奪回歸仁(平定),參戰(zhàn)的中國海盜戰(zhàn)船多達100多艘。而得到了法國和暹羅支持的南軍,則組建了更為龐大的艦隊,共有1200艘戰(zhàn)船,其中有歐洲戰(zhàn)艦4艘、大型戰(zhàn)船40艘、大劃艇300多艘,動員士兵多達8萬。這場規(guī)模浩大的戰(zhàn)役持續(xù)了1年,西山海軍最終慘敗,海盜艦隊損失慘重。 盡管西山軍在內(nèi)戰(zhàn)戰(zhàn)場上節(jié)節(jié)敗退,但他們在中國華南地區(qū)的“征稅”卻相當成功。當時的華南,遍地薪火,苗民、三合會、白蓮教,動亂不斷,清廷即使派出了名將福康安南下討伐,也難以奏效。魏源在《圣武記》中記載道,西山軍“師老財匾, 乃招瀕海亡命, 資以兵船, 誘以官爵, 令劫內(nèi)洋商舶以濟兵餉,夏至秋歸, 蹤跡飄忽, 大為患粵地。繼而內(nèi)陸土盜鳳尾、水澳幫亦附之, 遂深入閩浙, 土盜倚夷艇為聲勢, 而夷艇恃土盜為向?qū)?。三省洋面各?shù)千里, 我北則彼南, 我南則彼北”。 如此拖延到了1796年,海盜們的行動實在是太過猖獗,清廷也截獲了大量證據(jù),直指越南官方幕后主導。乾隆皇帝龍顏大怒,要求西山政權立即采取行動,遏止海盜的活動。在大清的巨大壓力下,西山政權不得不象征性地對海盜的大本營發(fā)動了幾次攻擊,燒毀了一些民房,鎮(zhèn)壓了一些不入流的小股海盜。 但大清的官員們2個月后,就發(fā)現(xiàn)受到了越南人的糊弄。清廷忍無可忍,決心主動出擊,變“海防”為“海戰(zhàn)”,出海迎敵,并對抓獲的海盜從嚴處置:對那些改換了辮子和服飾的中國海盜,一律凌遲處決;同樣,即使海盜沒有改辮換服,但是接受了越南人的官職,同樣作為叛國者凌遲處死。 但清軍水師的戰(zhàn)斗力實在太弱,在多次損兵折將的圍剿失敗后,清廷只好換用另一傳統(tǒng)招數(shù):招安,給海盜們提供官職、現(xiàn)銀。這一招十分管用,海盜們大量來降,但清廷痛苦地發(fā)現(xiàn),當海盜成為最易發(fā)家致富的捷徑后,海盜似乎越撫越多了。 日落西山 1801年2月21日,越南內(nèi)戰(zhàn)達到了頂峰。據(jù)參加南軍作戰(zhàn)的法國軍官察格瑙(J.B.Chaigneau)記載,這一天,西山軍和南軍爆發(fā)了“交趾支那歷史上所知的最為血腥的一戰(zhàn)”。 在這次決戰(zhàn)中,西山軍傷亡高達5萬多人,損失了絕大多數(shù)的船只和6000門火炮。著名的海盜首領莫官扶、樊文才和梁文庚都被南軍俘虜。 6月15日,南軍乘勝攻占順化,小皇帝倉皇出逃到河內(nèi),中國海盜們也作鳥獸散。在西山海軍總司令陳添保的竭力勸說下,躲回中國的鄭七勉強來到了河內(nèi),并且?guī)砹俗约耗侵?00艘戰(zhàn)船組成的龐大艦隊,西山小皇帝大喜,給鄭七封了個“大司馬”的高級頭銜。有意思的是,陳添保卻率家屬及30名隨從“棄暗投明”,歸順了清廷。鄭七率領他的艦隊,向南軍發(fā)動了最后一輪反攻。激戰(zhàn)正酣時,一場怪異的東北風摧毀了不少海盜戰(zhàn)船,鄭七大敗。隨后,南軍向河內(nèi)發(fā)起總攻擊,保衛(wèi)該城市的海盜艦隊,共有40艘戰(zhàn)船,經(jīng)過一周的抵抗,全軍覆沒。 阮福映那支由法國人訓練的南軍,抓住了光瓚皇帝,將他關在一個籠子里游街。并且隨后將西山政權的殘余皇族全部凌遲處死,阮文岳、阮文惠的尸身也被挖出來挫骨揚灰,其頭骨還被“監(jiān)禁”在專門的牢籠中。 同時,阮福映向大清國派出了朝貢使團,供品之一就是那三位海盜首領。阮福映的野心絲毫不亞于阮文惠,要求清廷同意其改國號為南越。清廷明確表示,絕對不同意其使用古老的百越國名“越”,嘉慶皇帝御筆一勾,將“南越”改為“越南”,表示其是在越地之南,試圖以此警告阮福映不得覬覦中華大地。從此,“越南”便成為正式國名,阮福映也開創(chuàng)了越南歷史上的最后一個王朝。 尾聲 河內(nèi)陷落后6周,最后的海盜將軍鄭七被南軍俘獲后被斬首示眾。鄭七的堂弟鄭一收拾了他的殘部,并在他那出身娼寮的妻子石氏(鄭一嫂)的協(xié)助下,不久后就建立起又一支更為強大的海盜艦隊。 獲得清廷冊封的新任越南國王阮福映,下令對境內(nèi)的中國海盜痛加剿除,魏源在《圣武記》中記載道:阮福映“新受封,守朝廷約束, 盡逐國內(nèi)奸匪, 由是艇賊無所巢穴”。 其實,“艇賊”們只是在越南“無所巢穴”而已。經(jīng)歷了越戰(zhàn)戰(zhàn)火考驗的大清海盜返回故土,從此成為當時世界上最有組織能力和戰(zhàn)斗力的海盜,繼續(xù)活躍在國際舞臺上,輪到葡萄牙人和英國人開始為他們大傷腦筋了。 清除了大清海盜的越南王國,實際上也清除了大清的影響力,由法國人取而代之。中法之間圍繞著這塊富庶的中華屬地,展開了新一輪的角逐。 就在大清海盜活躍在越南的國際政治舞臺上時,大英帝國的使者馬嘎爾尼來到了北京城(1792年),希望能與偉大的東方帝國建立平等的外交關系。但這兩個帝國都表現(xiàn)出了各自的偏執(zhí)和自大,一方宣稱“天朝物產(chǎn)豐盈,無所不有,原不藉外夷貨物以通有無”,另一方則堅持將磕頭作為是對自己的侮辱。 那位號稱“十全老人”的乾隆皇帝,終其一生,都沒有能像英國的伊麗莎白女王那樣,將勢力強大、不怕犧牲、而且對官方的認可有著強烈饑渴的大清海盜們利用起來,作為開拓萬里波濤的先驅(qū)。與那些可以名留青史、被當作英雄的歐洲海盜們相比,這難道僅僅是大清海盜的悲劇宿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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