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撰 遠(yuǎn)航

                2012年07月05日

    家譜記載，我的祖上是從浙江吳興一帶遷徙過來的。當(dāng)然那已是明朝的事了，略了吧。曾祖父讀過私塾，開過學(xué)堂，做過生意。一生辛勞構(gòu)建了一個小地主模式的家庭。在河川一帶有土地三百多畝；兩座水磨房（離家較遠(yuǎn)）；兩處榨油房；六匹騾馬兩頭驢；在離家六十多里的小城開有兩間鋪面，一間經(jīng)營雜貨，一間經(jīng)營糧食。生活應(yīng)該很富足了，按現(xiàn)在小康標(biāo)準(zhǔn)可能也達(dá)標(biāo)了吧。

    后來國家衰敗，戰(zhàn)亂四起，社會動蕩，民不聊生。祖上的家業(yè)每況欲下，到祖父這一代就基本中落了。土地改革前，僅有二十九坰即五十八畝耕地，牲畜只有兩匹騾馬兩頭驢。

    解放初在劃定成分時被定為富農(nóng)。那時的莊稼活主要靠祖父和父親兩人操持，農(nóng)忙時也請短工。一年下來，除給國家交過公糧外，還能剩余三四千斤糧食。家里再養(yǎng)兩頭豬，喂一群雞鴨，零用錢也就有了。母親還紡線織布，補(bǔ)貼部分家用。家道還算殷實(shí)。 

    我的家鄉(xiāng)是一個古老的倚山傍水的小山村，村后山坡上長滿了丁香樹。雖說是灌木卻長得象喬木一樣高大，主干有胳膊那么粗。據(jù)說是先輩從浙江吳興帶來的樹種，最少也有好幾百年的歷史了。春夏之交火紅一片，滿河道花香四溢。

    那片可愛的丁香林是我小時候的天堂，孩子們也常常去那里玩耍。掏鳥窩，撿鳥蛋，捉迷藏，過家家，可美了。樹林里有很多小動物，與人之間幾乎不存戒備。偶爾會有兔子從你面前驚慌地串過，間或有野雞從你腳下飛起，誰也見怪不怪。

    那時感覺再平常不過了，可現(xiàn)在回憶起來簡直就是童話世界。

    村前有兩條清澈的小河，一條叫清水河，一條叫稠泥河。稠泥河因水渾濁而得名。兩條小河象人字一樣在村前交匯，長年湍流不息。

    春天來了，河里的小魚如期而至，孩子們盡情地在河里嬉戲。男孩子或捉魚，或游泳。女孩子則在河岸捉蝴蝶採野花。河兩岸長滿了一株株垂柳和高挺的成片的白楊樹，老人們坐在樹下乘涼聊天。大嬸大娘們都坐在蔭涼處納鞋底。

    我有一個和藹可親的老奶奶，高挑個子，一雙小腳。精明而又能干，整天樂呵呵的。常記得她那時養(yǎng)著七八只鴨子，平時總愛看著鴨子在河里捉魚，這時她便悠閑地坐在河岸的草地上忙她手中的針線活。時不時地回過頭來和那些大嬸大娘或小媳婦們說說笑話。

    河中孩子們的嘻鬧聲和岸上大人們的說笑聲攪在一起，顯得那么和諧自然。村中樹木參天，花木掩映，炊煙四起。雞鳴聲犬吠聲不時傳來，好一派田園風(fēng)光。

   記得那時的小鳥可真多??！有會唱歌的麻聊，黃鸝，杜鵑，還有一種叫揎黃揎割的候鳥；至于那些喳喳亂叫的，唱不出調(diào)調(diào)的象閃蛋片，麻雀，啄木鳥，火火燕，在田間、地頭，甚至房子上到處都有。老鷹隨時在天空盤旋，烏鴉，喜鵲，鷓鴣，戴勝，鴿子，灰喜鵲還有黑、紅嘴鴉等成群結(jié)隊(duì)。給熱鬧的小山村增添了不少生氣。

    秋天來了，這是農(nóng)民們收獲的季節(jié)。滿山遍野金黃色的一片。大人們整天在地里挖土豆，搬包谷，割蕎麥，拔胡麻。收獲讓他們忘掉了辛苦勞累，滿山滿屲都是歌聲和笑聲。每當(dāng)這時候，大些的孩子會趕著牲口幫家里馱運(yùn)。老大爺老奶奶就在樹林里掃樹葉，以備冬天取暖。小孩就去樹林里撿蘑菇，採野花，捉迷藏。

    回想那時的山可真叫山??！

    山梁和山洼處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樹，不象現(xiàn)在似的到處光禿禿的一片。山坡上綠油油的，遍地長滿了許多小花小草。有鮮紅鮮紅的山丹丹花；黃色白色藍(lán)色的山菊花；見風(fēng)就飛的蒲公英；有一種渾身長剌但花兒鮮艷的名叫‘馬家大爺’的野花；還有人們可以用來采集火種的野棉花等等，多得讓人叫不上名來。

    樹林間常見有各種動物活動的蹤影。如梅花鹿，小兔子，狐貍以及山雞。我們都管山雞叫呱拉雞。有時人走在草地里，山雞會呱拉拉的從你腳下飛起，頓時會嚇你一身冷汗。

    夜間偶爾還有水狼，豺，狐貍以及野狼出沒。天黑后大人們總是把孩子關(guān)照在家里，緊閉大門。常聽有誰家的雞鴨被鷹或狐貍叨走，但農(nóng)人們是從來不打野動物的。說是打死野物不吉利，其實(shí)，主要是那時的人都心存善念，與動物和平相處，不食其肉，不謀其皮，誰也不愿去傷害生靈。

    冬天到了，北風(fēng)順著河谷乎乎刮來，干冷干冷的。大雁早巳南飛了，候鳥們也不知去向。剩下的鳥鴉喜鵲們或在枯樹上爭巢打鬧，或躲在巢里昏昏大睡。

    大雪一場又一場地飄灑，樹上白了，地上白了，房子上也白了。到處都是白茫茫一片。冬天的太陽總是暖洋洋的。積雪在陽光映襯下銀光燦爛，非常耀眼。

    地凍天寒，農(nóng)民們多少有了些安閑，也該讓他們修養(yǎng)生息了。地里的活不能干了，家里的活總會等著他們。男人們或捻麻線織麻袋，或垃土墊圈拾糞積肥。天氣放晴時，也有人在太陽地里掀牛下棋打撲克。偶爾傳來小貨郎的吆喝聲，婦女們便唧唧喳喳地圍過去，用雞蛋糧食或花很少的錢換些針頭線腦。

    村前的那條小河，這時也結(jié)滿了冰，冰面比河面要寬多了。 從冰面上能看見急湍流動的水。孩子們成天在河上溜冰，小狗跟在屁股后面嘻鬧，別提有多悏意了。

    我的家就在河北岸住。

    院落坐北朝南，是一個古老的農(nóng)式四合院，坐落在村子正中。院子前面有一條寬闊的大道，在農(nóng)莊不叫街，不叫巷，也不叫馬路，通通叫巷道。我家院前的這條巷道是通往東西各地的主要通道，常見有行人和車馬匆匆而過。如遇有婚嫁的隊(duì)伍經(jīng)過，這里就再熱鬧不過了。

    我家的主房高大寬敞，一并五間，在村里算是最寬大的了。中間是堂屋，三間，住人兼作客廳（那時可不叫客廳）。東西兩間廂房，也是兩間臥室。走廊大約有兩米多寬，廊上有四根柱子。沒有雕樑畫棟，也沒有懸掛匾額。門板上雕有簡單的圖案，窗戶都是四四方方的格子。

    屋內(nèi)陳設(shè)簡陋但古樸莊重。當(dāng)庭一張四四方方的梨木桌子，正中間是瓷做的觀音坐像。觀音面前擺著諸如香爐香筒臘簽子之類的銅式祭器。奶奶每天早上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擦抹她的這些寶貝?！@可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奶奶經(jīng)常一邊干活一邊念叨。

    桌子上方正中間掛著一幅中堂，小時不知寫些什么。長大了才知那是張繼的傳世名詩：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兩邊的對聯(lián)則節(jié)自南宋詩人杜耒寫寒夜的詩句：寒夜客來茶當(dāng)酒/竹爐湯沸火初紅。桌子兩邊各擺一把圈椅，也是梨木做的，抹得油光明亮，很好看，看樣子年代已很久了。除了客人，家里人輕意是不會坐的。

    庭房右邊是一盤火炕，常年一領(lǐng)竹席，鋪著一片羊毛氈?？簧?/FONT>一張小柜，一張炕桌，一架火盆。再就是褥子被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