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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名臣:晚清李鴻章艱難彌縫的升官之路

 治心齋 2011-12-08
同治九年(公元1870年)十一月四日,天津機器制造局正式成立,李鴻章暫委沈保靖為總辦。

  天津機器制造局成立的同時,李鴻章又在大清河、北運河之間,擇地興造彈藥庫一座,用來儲存彈藥、成品機器。

  機器局一應員弁,仍大多雇用洋技師,中國技師則全部從江南機器制造總局與金陵機器局奏調。該局規(guī)模雖不及江南局宏大,但也比崇厚原設之局大出幾倍。

  在這之前,李鴻章見直隸兵力空虛,京師只有神機營六千人十營,口外也只有黑龍江將軍管轄的馬隊。直隸其他要地,只有幾座兵站和糧草轉運局,幾乎無兵。

  李鴻章至此才恍然大悟,當年張宗禹為何能在幾個日夜的光景,長驅直入,直逼畿輔,致使朝野震動,兩宮變色,歸根結底,在于直隸防守太單薄了。

  李鴻章經奏請,把裁撤后已轉成經制之師的兩萬淮勇,分三批調駐進直隸各口駐防,又在口外添募一馬隊,聘洋人教練。同時設總糧臺一處,分糧臺十處。

  為使糧道水陸暢通,他又將淮軍萬人調到大運河沿岸,挖濠筑堤,疏理河道,直到大小船只暢行無阻。他兼署北洋通商大臣后,為使通商、行政兩便,又奏請?zhí)碓O津海關道,在天津專設衙門,希望辦事迅速,不受地方約束。又仿照上海,在天津添設了稅務司衙門。

  李鴻章保舉記名道、刑部郎中陳欽暫行署理津海關道,天津機器制造局總辦沈保靖署天津稅務司。朝廷一一照準。不久,總稅務司赫德加委德國人德璀琳接署天津稅務司。

  李鴻章到直隸不過四個月,便拳打腳踢,施展平生所學,把死水一潭的直隸,治理得轟轟烈烈,大為風光,人氣眼看著一天旺似一天。

  到了年底,日本國特派使臣柳原前光抵京,向總理衙門提出通商請求??偫硌瞄T依例稟奏兩宮皇太后。慈禧太后著軍機處擬旨,遍詢各地督撫。安徽巡撫英翰力持不可,言稱“恐貽后患”。

  慈禧太后拿不定主意,讓軍機處把英翰的折子謄抄二十幾份,分送各地督撫討論。其實,說是讓各地督撫參與進來,實際上主要還是看南北二洋的態(tài)度。

  南洋通商大臣是兩江總督曾國藩,北洋通商大臣是直隸總督李鴻章。對外洋請求通商事宜,南曾北李最有發(fā)言權,其他督撫態(tài)度怎樣卻無關緊要。

  曾國藩正在假中,主意自然要李鴻章一個人拿。李鴻章沒有忙著上折,他讓隨員把一應介紹日本國的書籍俱翻撿出來,一一閱看,又請教了一名英國人、一名美國人,二人把知道的都毫無隱瞞地告訴了他。

  隨著對日本的了解增多,李鴻章的想法漸漸成熟,他在上《籌議天津設備事宜折》的同時,又附加《遵議日本通商事宜片》,主張與日本通商。

  李鴻章認為,日本與中國一衣帶水,相距不過數(shù)日程,從元代開始,兩國人民就有往來。李鴻章又說,國門洞開后,歐洲各國爭相來中國取利,而日本并沒有湊熱鬧,可見是真心想與中國交好?,F(xiàn)在中國與歐洲各國都有往來,日本要求訂約通商亦在情理之中,不該拒之門外,說不定兩國關系好了之后,還能為我所用。

  李鴻章甚至想利用日本通商這件事,向外國派駐公使,偵探別國實在情形,達到永遠相安的目的。他認識到無駐外使節(jié)的不便,明確提出,駐外使節(jié)不僅能“以偵探彼族動靜,而設法聯(lián)絡牽制之”,更“可冀消弭后患,永遠相安”。

  當李鴻章提出這一設想的時候,大清國滿朝文武,甚至包括恭親王在內,還遠沒有認識到這點。奏議遞進宮去,自然遭到王公大臣的一片唾罵。但慈禧太后經與恭親王反復論證后,最終還是同意了李鴻章的觀點,認為與日本通商終究是利大于弊,答應與日本通商。

  軍機處按照慈禧太后的吩咐,專給李鴻章、曾國藩二人下了一道圣旨,特別指出:“因該國意向甚堅,業(yè)已令其特派大員,到時再與妥議。著曾國藩、李鴻章預行之妥籌,庶臨時較有把握?!?/P>

  李鴻章接旨后,考慮日使來華必先到上海,當天晚上就給江蘇巡撫丁日昌遞急函一件,讓丁日昌委派署江蘇藩司實授江蘇臬司的應寶時,速到海關道衙門,借調日本與西洋各國所訂之條約,并一一抄錄;日使到滬后,著應寶時與海關道先行接待,會同辦理,不準有絲毫差池。

  第二天,李鴻章又把津海關道陳欽從天津傳到保定,吩咐道:“兩國訂約非同兒戲,鈐印簽字之后的東西,是不能胡亂更改的,務須提前考慮周詳,預為籌劃妥當,方不致出現(xiàn)疏漏。本部堂已函囑江蘇應臬臺辦理接待之事。你回津后,要派員去與應臬臺會合,相商辦理此事。你還要進京去同文館一趟,挑一名倭語明白的生員帶在身邊,以備急用。你從京師可以直接回天津,就不用來督署了。本部堂這幾日要去大沽口走一走,查驗一下炮臺修復的事情?!?/P>

  陳欽領命后,就進京去同文館辦理挑選生員的事。李鴻章緊鑼密鼓地籌備著日使來華前的一切準備工作,但讓他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是,日本國此次執(zhí)意要與大清國簽訂條約,竟然是為了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所作的鋪墊!也就是說,大清國的朝廷完全領會錯了日本國的意圖。

  日本是島國,西隔東海、黃海、朝鮮海峽、日本海同中國、朝鮮、俄國相望,東臨太平洋。國土由北海道、本州、四國、九州四個大島和三千余個小島組成,面積約三十七萬平方公里。絕大部分國民屬大和民族,少數(shù)民族有阿伊努人等。

  與大清國相比,日本島是真正的彈丸之地。就是這個彈丸之國,從立國之初,便極具侵略和對外擴張的野心。明治維新以后,日本國面貌一新,日漸強盛,稍有國力便到西洋各國訂造戰(zhàn)船,大興軍備,隨后便想將鄰近的朝鮮半島、琉球群島及臺灣島掠為己有。但當時的朝鮮、琉球均是大清國的屬國、屬地,而臺灣又屬大清國領土。這三個地方,日本無論想攻其中的哪個,都不能不把大清國牽扯進去。日本國決定仿照西方各國的辦法,打著訂約的幌子,實是派人來大清國偵察國力、窺視動靜,希望對癥下藥作出相應的策略。

  同治十年(公元1871年)三月,日本國欽差全權大臣大藏卿伊達宗城,外務大丞兼文書柳原前光以及隨行二十人乘船抵達上海。

  應寶時按著李鴻章預先的指派,會同上海海關道帶隨員到碼頭恭迎伊達宗城一行,并安排進一家官驛住下。應寶時連夜向李鴻章及總理衙門通稟日本使團抵滬事宜。

  第二天,伊達宗城鄭重向應寶時提出,想帶隨員在上海各處參觀。伊達宗城特別言明,要到軍營和江南制造總局參觀,以備回國后效仿云云。應寶時按照李鴻章事先的吩咐,婉言回絕了日本使團進軍營的要求,只帶他們到江南制造總局走了一趟。

  在制造局的校炮場,柳原前光問東問西,還親自驗看開花炮的射程及效果等,顯得極其虛心和興奮。應寶時有問必答,毫無保留。

  應寶時答話的時候,日本使團的部分人員,便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本子,將應寶時介紹的情況一一記錄下來。應寶時不以為意,還在心里感嘆:“這些倭賊,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可憐!”

  十幾天后,應寶時接到總理衙門的諭示,命其帶上日本使團,登舟趕往天津去見李鴻章。伊達宗城、柳原前光等人站在甲板上,不時詢問沿途炮臺的位置及駐防情況。應寶時不明就里,均一一指明;有不知道的,他便開動腦子,含糊其辭,直說得伊達宗城頻頻點頭為止。

  應寶時自以為應變得體,其實正中了日本人的奸計,也為以后埋下了諸多禍根。

  李鴻章率陳欽等人到碼頭迎接。他先讓陳欽、應寶時二人,把伊達宗城一行送到驛館歇息,并撥派了幾名差官伺候。

  伊達宗城卻打開隨帶的護書,從里面拿出一份擬好的條約,遞給李鴻章道:“本大臣前來,是奉天皇旨意,來同貴國簽這份條約的。條約已經擬好,請貴大臣預為瀏覽一下,并呈請貴國皇帝陛下御準?!?/P>

  李鴻章沒想到日本人個子矮,性子卻這般急,不由笑道:“貴國皇帝陛下著伊大臣前來訂約,倒是選對了人。不過,修約之事關乎兩國的命脈、前程,斷非一見面便可辦理,總須貴我雙方坐在一起,反復計議,確無疏漏后,才可畫押鈐印。貴大臣遞上來的這個條約,本部堂可以先拿回去看一看。至于何時商談訂約之事,本部堂請旨后才能知會貴大臣。貴大臣只管在驛館好好歇息便是?!?/P>

  伊達宗城等人只好進到驛館里頭,到指定的房間去歇息。

  臨行,陳欽特意把守在驛館門外的兩名侍衛(wèi)叫到一旁吩咐道:“倭寇生性野蠻,最好打劫財物,你們兩個可要看住他們,不要讓他們到外面去。雖然皇上有旨,同意與他們訂約,但我們卻不能不預為防備。若他們走到街面上,忽然萌發(fā)惡念,潛到人家的屋子里去,殺人越貨,本官不好向上頭交代,你們兩個也難脫干系。聽本官的吩咐,把眼睛瞪大些,萬莫生出意外?!彼讶毡臼钩籍敵闪速量?。

  兩名侍衛(wèi)被他一席話說得臉色頓變,頓時緊張起來。

  李鴻章回到行館,將請旨折子發(fā)走,這才掏出伊達宗城遞上來的條約,交給應保時帶過來的翻譯,讓他逐字逐句地翻譯過來,以備閱看。

  第二天早飯過后,翻譯把譯完的條約交到李鴻章的手上。李鴻章接過一看,胸間騰地便生出一團怒火來。

  原來,日本人擬就的這個條約,從一開始便提出“照大清國與西人成例,一體訂約”,接著又提出“薈萃西約取益各款,而擇其優(yōu)”,并特別著重地要求取得“一體均沾”的特權。

  李鴻章氣就氣在,總理衙門以前與西方各國所訂條約,是列強用槍桿子逼著簽下的,均是不平等條約。如今日本初請訂約,竟然也要求大清國照西人之約辦理,這不是妄自尊大嗎?

  李鴻章把應寶時、陳欽二人傳來,氣呼呼地把條約一擲,冷笑著說道:“倭寇就是倭寇,一貫不知深淺!你們兩個看看,倭寇遞給本部堂的是個什么條約!簡直是在胡說八道!這幾個倭寇,膽子也太大了!他們到了我大清的疆域,還敢大放狗屁,真正可惡!”

  應、陳二人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急忙拾起條約來看。陳欽把條約看了一遍,說道:“大人所言不虛,倭寇果然是信口雌黃,亂說一氣?!?/P>

  應寶時也憤憤道:“倭寇雖成人形,總不脫草寇的習性!依職道看來,倭寇反復請求與我國訂約,卻原來是心懷叵測,別有用心。職道大膽地說一句,與倭寇這約不訂也罷。倭寇終非善類。”

  李鴻章笑道:“朝廷既已允準倭人所求,這約自然還是要訂。不過不能他們說什么便是什么,總要有我們自己的主張。你們把這個條約拿回去,逐條駁復,好好計議一下,再另擬一份出來送給本部堂看?!?/P>

  圣旨如期遞到天津,詔授李鴻章為欽差大臣,全權辦理日本通商條約事務;應寶時、陳欽二人隨同幫辦。圣旨最后又特別加上一句:“著該大臣,悉心籌辦,務臻妥善?!?/P>

  李鴻章于是著人知會伊達宗城等人,確定會談日期,告知會談場所。伊達宗城面對差官,連連稱謝,把腰彎成了九十度。

  會談一開始,伊達宗城不及李鴻章講話,當先起身朗聲道:“我國所擬條約各款,均系我國天皇允準后之條約,萬望貴大臣不要改動。如果貴大臣執(zhí)意要改動條款,便請只斟酌小節(jié),莫動大款。如期不然,本大臣回國便無法向天皇陛下交差?!?/P>

  李鴻章聽完翻譯的話,緩緩站起身,冷著臉子道:“本部堂聽不懂伊大臣在說什么。本部堂以為,兩國既然同意訂立通商條約,就該從兩國共同之利益發(fā)端。貴國天皇既然不準改動條約,本部堂卻不明白,他緣何還要把貴大臣派遣到我國來呀?”

  伊達宗城起身道:“貴大臣容稟。我國天皇派本大臣等一行前來,就是要表達與貴國訂立通商條約的良好意愿。我國很尊重貴國大皇帝,也請貴國能尊重我國天皇。請問貴大臣,我國擬出的通商條約,有什么不好嗎?我國完全仿照貴國與英、法等西國訂約之例,并沒有額外的要求??!”

  李鴻章冷冷道:“我大清與西方各國所訂條約,并不適合貴國。何況,英、法各國與貴國的情形也不盡相同。如果貴大臣執(zhí)意要照搬我大清與西國訂約之成例,本部堂只能說一句:貴國與我大清訂約之請求,我國不能答應。本部堂還想告訴伊大臣,伊大臣會商前遞交過來的條約,本部堂已全行駁復。如貴國誠心要與我大清訂立通商條約,則須重新商談,不能搬抄與西國成約之例?!?/P>

  伊達宗城聽完李鴻章的話,竟半晌無語。

  柳原前光這時起身說道:“請問貴大臣,本國與西方各國一樣,都是對貴國非常友好的國家,貴國應該一視同仁,不能做讓我國天皇感到失望的事?!?/P>

  李鴻章笑著說道:“柳大臣的話讓本部堂更加聽不明白了。我們兩國尚未正式訂約,不知貴國天皇緣何要失望?柳大臣莫非在同本部堂講笑話不成?”

  柳原前光未及講話,伊達宗城起身說道:“本大臣一行,確是秉承我國天皇的旨意,懷著美好的愿望來到貴國的。希望貴大臣能將我國的請求,轉呈給貴國大皇帝,請答應我國與貴國訂立通商條約的請求?!?/P>

  李鴻章聽完翻譯的話,笑著對陳欽說道:“陳道,你同他講吧,容本部堂喝口茶水?!?/P>

  陳欽忙起身道:“貴大臣容稟,我家欽差李大人已經言明,我國大皇帝已經答應同貴國訂立通商條約,只是不能搬抄我國與西國訂約之例,須重新擬定。如貴大臣無異議,我們雙方就計議商討一下將訂條約之款項?!?/P>

  伊達宗城與柳原前光小聲交流了一下想法,總算同意了陳欽的話。

  會商整整進行了二十幾天,雙方對將成之條約幾乎到了逐字逐句推敲的程度,才最終達成一致。

  李鴻章反復斟酌,確認可行后,才著文案謄寫清楚迅速遞往京師。

  他此次代表大清國共與日本達成三十一款條約,主要有下列幾條:“一、日本貨指定口岸銷售,不準運入內陸(大清國開放口岸十四個,日本開放八個);二、日本不準入內陸置買土貨;三、兩國所屬邦土,不可稍有侵越;五、兩國人民在彼國有犯兇盜,及諸重大案情,或聚眾十人以上,由地方官分別會辦,或徑行嚴辦;六、彼此往來,不得攜帶刀械……”

  條約中另有:“兩國商貨進入對方口岸,均照雙方海關稅則完稅;兩國在對方指定口岸可設領事,約束本國商民,民事案件歸領事審理,刑事案件則由領事會同地方官共同審理?!?/P>

  此次與日本所訂之通商條約,與大清國在此前與西方各國歷次簽訂之條約相比較,還算比較合理,也反映了大清國同日本真心修好的愿望。但伊達宗城與柳原前光二人,自始至終都對這個相對平等的通商條約不滿意,他們違心地同意簽約,其實只是權宜之計,他們正醞釀更大的陰謀。
圣旨很快頒下,朝廷對訂約條款一一照準。

  雙方于是又重新坐在一起行畫押鈐印之事,然后便是舉行酒會,將各國駐天津領事一一請來,通報消息。

  伊達宗城等一行于第二天便告別李鴻章,由陳欽、應寶時二人陪同,由陸路趕往京師,依禮去拜會總理衙門及恭親王等人,同時與總理衙門會商成立日本駐大清國公使館的事,為了以后能隨時了解、掌握大清國的軍政動態(tài)。

  李鴻章依禮制加派了一隊兵勇護送。

  中日通商條約簽成,李鴻章真正是長出了一口氣,但他并不知道,只因有了這個相對平等的條約,他李鴻章在慈禧太后和恭親王的心目中,已非昔日的李鴻章,他已被慈禧太后列入外交能臣行列了。

  恭親王一連幾日在王公大臣們面前夸獎說:“這個李少荃,真是一等一的外交人物,本王總算沒有看錯他!”

  慈禧太后則在私下感嘆:“想不到這個李鴻章年紀不大,辦起事來竟這么老成!”

  同治十年(公元1871年)六月初,李鴻章滿四十九歲。

  各種贊譽之聲,李鴻章當然有所耳聞,但他卻沒有時間陶醉。

  在伊達宗城一行離開天津的當天,李鴻章便匆匆趕回保定,將應該辦理的事情都辦理了,十天后,又馬不停蹄趕回天津。

  在天津行館,李鴻章稍事休息了兩天,即帶隨員及一隊親兵,應曾國藩之邀,登船趕往金陵,商議奏請選派子弟出洋學藝起稿的事。

  行前,他給江蘇巡撫衙門發(fā)函一封,讓丁日昌會同容閎等人到金陵的兩江總督衙門會面。

  李鴻章的官船沿江行來,每到一處炮臺,船便緩行,這時他便要站立到甲板之上,用千里鏡查看駐防的情況。

  江面平平坦坦,水鳥在空中盤旋,不時有漕運糧船駛過和駐防水師的巡邏木船往來。望著這清平的江面,李鴻章不覺心曠神怡,豪情萬丈,想起了在安徽幫同呂賢基辦團練的情景,想起了同東捻賴文光部作戰(zhàn)的日日夜夜,想起了西捻首領張宗禹,同時,他也想起了冬梅。一想起冬梅,胸間便升起一團愧疚,眼里跟著便溢滿淚水。

  忽然,一艘英國人的鐵甲戰(zhàn)船冒著黑煙迎面行來,速度之快,簡直是官船的三倍。

  李鴻章急忙收淚,把臉極不自然地扭向別處,憤恨地吐了一口唾沫,咬牙對身邊的差官說道:“遲早有一天,我大清國也能造出這般模樣的鐵甲船來!”英輪飛駛而過,給官船的上空罩上縷縷青煙。

  經過幾天的航行,船抵金陵碼頭時,正是午后時分,丁日昌、容閎等人,俱穿著簇新的官服,正站在岸邊迎候。

  李鴻章在侍衛(wèi)的攙扶下走下船來。施禮畢,各官員俱乘轎回城。

  進了官廳,李鴻章帶著各官員向曾國藩施禮、問安。曾國藩含笑相扶,傳人看座、擺茶。

  李鴻章坐在曾國藩的旁邊,細細地打量著曾國藩,一邊笑著說道:“恩師,門生看您老面色紅潤,精神可是比在保定時好多了!”

  曾國藩瞇著雙眼緩緩說道:“少荃哪,與日本訂約的事,你辦得好啊,總算讓我大清,把丟在西人身上的臉面,爭回了一些。你替朝廷辦了這么一件大事,照理說,老夫該親自接你才對,可老夫腿發(fā)麻,手發(fā)顫,左眼恍惚能看見你,右眼卻什么也看不見。老夫與你們相見的日子,是越來越少了!”

  李鴻章忙安慰道:“恩師快別這么說,您老的病還不是累出來的嗎?只要好好調理一番,說不定,您老還能統(tǒng)軍呢!”

  丁日昌也道:“老中堂啊,您老才只花甲,日子還長著呢!”

  曾國藩抬起右手揮了揮:“好了,不說這些了。少荃位列督首,來一趟不容易,我們還是談正事吧。選派幼童到西國去學藝這件事,老夫思慮了許久,又和美國公使衛(wèi)廉士、英國公使威妥瑪言及此事,他們均表示同意,但須兩國朝廷正式簽約,束脩、膏火、屋租、食用等項須自備,生員亦由我國派員自行管理。

  “老夫回到金陵后養(yǎng)了幾日病,又查辦了一下馬榖山被刺一案,最近感覺精神略可支撐,便預先起了個稿子,也不知行不行得通,還有哪些疏漏。老夫約你們來,就是議一議老夫起的這個稿子。這大概是老夫辦的最后一件事了,也可能是老夫上的最后一個折子。”

  曾國藩話畢,由案上拿起草稿,遞給李鴻章道:“少荃哪,你同雨生、純甫兩個議一議。老夫慮事不周,西國的事情知道得又少,不要有什么疏漏?!彪S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又道:“老夫還是那句老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以后怎么樣,老夫大概就管不著了。少荃,煩你扶老夫起來,老夫現(xiàn)在不能久坐。你們議你們的,老夫到里面歇息一會兒。”李鴻章急忙扶起曾國藩,師徒二人慢慢向里面走去。

  廳子里的人全部起身,目送著二人離去。李鴻章在密室里又耽擱了半個時辰才回到官廳。顯然,有一些話,曾國藩只想說給李鴻章聽,不想讓外人知道。

  李鴻章在金陵整整住了十天,陪了曾國藩十天。師徒二人究竟談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但折子卻是千真萬確擬出來了。

  該折仍由曾國藩起稿,李鴻章、丁日昌會銜。折子的題目是:“擬選子弟出洋學藝折”。

  折子一共向朝廷講述了三點向發(fā)達國家派遣留學生的好處:一、知道海外情形,可掌握其強國要領;二、可深入學習輿圖、算法、步天、測海、造船、制器的方法;三、歐洲各國擅長之技,中國皆能諳悉,然后可以自強,進而達到以夷制夷的目的。

  折子最后又寫道:“近年來,設局、制造、開館、教習,凡西人擅長之技,中國頗知究心。須經費均蒙諭旨準撥,亦以志在必成。雖難不憚,雖費不惜,日積月累,成效漸有可觀。茲擬選帶聰穎子弟赴外國肄業(yè)事,雖稍異意,實相同?!?/P>

  折子拜發(fā)的當日,李鴻章便離開金陵,在丁日昌、容閎等人的陪同下,登船趕往上海。曾國藩由侍衛(wèi)扶著,把李鴻章等人送出轅門,眼望著他們上轎離去。侍衛(wèi)這時說道:“老爵相,您老到里面去歇著吧。李爵相和丁撫臺、容大人他們已走遠了?!?/P>

  曾國藩卻忽然長嘆了一口氣,說了一句讓侍衛(wèi)莫名其妙的話:“以后的大清國何去何從,可就看他的了!”

  曾國藩口里的這個“他”,具體指的是誰呢?李鴻章?丁日昌?容閎?侍衛(wèi)頗感好奇,卻沒有膽量問個究竟。

  到上海的當天,李鴻章先到江南制造總局走了一遭,見了見洋技師,問了一下做工情況,然后便由丁日昌陪著,到驛館去歇息。

  屋里只剩兩個人的時候,丁日昌悄悄對李鴻章說道:“爵相,老相國的身子骨,看樣子撐不了多長時間了,他還有一件事放不下?!?/P>

  李鴻章點頭說道:“雨生,老相國放不下什么事,你不說本部堂也知道,是蒲安臣出使這件事,對吧?”

  丁日昌道:“爵相所料不差,老相國擔心,蒲安臣會給朝廷惹來什么麻煩。老相國同下官講,再怎么說,他蒲安臣也是一個美國人。大清的事情,總要我大清自己說了算。委個外國人在外面招搖,這像什么話呢?”

  李鴻章道:“這件事是恭親王一手操辦的,雖說太后點了頭,但她畢竟不知外面的情形。恭親王定準的事情,誰敢說什么呢?對了,本部堂托你辦的事情怎么樣了?這次在金陵,本部堂特意為經方的事情請教了一下劼剛。劼剛說,經方同洋人會話沒有什么阻礙,筆力稍差些?!?/P>

  丁日昌笑道:“下官正要說這事。經方大少爺?shù)氖?,下官已經辦妥當了,是制造局里的一位英國技師做的擔保。先到巴黎見習學堂見習一年,然后轉入正規(guī)學堂。這一二日,一應文書便能辦齊?!?/P>

  李鴻章點一下頭道:“經方已是十四歲,該出去歷練歷練了。八股已到末路,經世致用才是當務之急?!眱蓚€人又說了一會兒閑話,丁日昌便告辭出去,自去辦自己的公事。李鴻章當晚便歇在驛館。兩個人口里的蒲安臣出使是怎么回事呢?
蒲安臣原本是美國外交官,咸豐十一年(公元1861年)被派遣擔任駐大清國公使館公使,任職期間與恭親王相善。同治六年(公元1867年),蒲安臣擔任公使期滿,美國另委派衛(wèi)廉士擔任公使。

  這時,總稅務司赫德向總理衙門提出建議,可否讓蒲安臣出任大清國“辦理各國中外交涉事務大臣”。赫德的理由是:“蒲安臣心性忠厚,又曾游歷過西方多國,熟悉各國的情況。”恭親王原本對蒲安臣就存有好感,如今經赫德一薦,他當即表示贊同,并馬上向慈禧太后進言,希望成功。

  慈禧太后原本就對外面的事情不甚了解,凡涉及西國,幾乎是恭親王怎么說便怎么辦,極少駁復。此次也是這樣。

  恭親王于是將蒲安臣留在京師,又從各地湊了幾名五六品的官員,京官則有曾國藩折子中提到的志剛和孫家轂二人。志、孫二人均在國外游學多年,是京師有名的西洋通。志剛時任總理衙門章京,孫家轂是禮部郎中,很快便組成了大清國蒲安臣出訪使團。

  恭親王為使這個使團受到各國的重視,又為蒲安臣特制了“欽差大臣”和“大清國辦理各國中外交涉事務大臣”兩顆印信,把個蒲安臣喜得幾次在夢里笑醒。

  同治七年(公元1868年),蒲安臣率使團從京師出發(fā),代表大清國訪問美、英、法、普、俄等國,并于當年七月,在美國華盛頓與美國國務卿西華德簽訂了《中美續(xù)增條約》,無限擴大美國在華的侵略權益。

  同治十年(公元1871年)四月,蒲安臣使團到達俄國,尚未進行正式訪問,蒲安臣便于抵俄的第二天突發(fā)急癥死去。使團于是不再成為使團,開始打道回國。

  曾國藩當時并不知道蒲安臣已經去世,恭親王與總理衙門知道消息也是在使團回國后。蒲安臣事件是恭親王一生當中辦得最愚蠢的一件事,不僅受到有識之士的普遍嘲笑,也讓當時許多在華的外國人感到不解,認為這很幼稚。大清國的種種禍根,就是這樣被一點一點埋下的。

  李鴻章在上海耽擱了四十幾天,把要辦的事情全部辦完,這才起程回天津。到了天津,自有一班官員迎候。他乘轎來到行館,剛剛坐下,想喝口茶水歇口氣,偏偏圣旨到了。

  他急忙重新?lián)Q上頂戴官服,親自趕到大官廳接旨。

  旨曰:“據曾國藩所奏,選派子弟出洋事宜,事關重大,著李鴻章速赴京師議事。欽此?!边x派幼童出洋一事,朝廷這么快便有旨下來,這倒大出李鴻章的意料。李鴻章不敢耽擱,連夜趕往京師,當夜入住賢良寺。他此時并沒有想到,紫禁城里正有一場大的辯論在等待著他。

  翌日,剛用過早飯,總理衙門便派過來兩名引路的差官。李鴻章簡單漱了漱口,便乘上大轎,直接進宮。

  宮門外,一溜排著十幾頂綠呢轎子。轎夫們正湊在一起,講著什么開心的事情,人群不時傳來些笑聲。李鴻章下轎,早有宮里的兩名太監(jiān)過來施禮問安,稱:“奴才奉太后懿旨,在此恭候李大人多時啦。李大人,請隨奴才進去吧,大人們都等著呢?!?/P>

  李鴻章被太監(jiān)一直領進兩宮聽政的養(yǎng)心殿。太監(jiān)先去報信,里面很快響起一個“傳”字。李鴻章低著頭走進去,照例是雙膝跪倒,先給皇上請安,然后又給兩宮皇太后請安。

  李鴻章爬起來后退到大學士行列立住,用眼偷偷看了看兩旁。

  大學士一邊站著的是瑞麟、朱鳳標、單懋謙、文祥。文祥雖是協(xié)揆,但卻站在頭里。官文于正月因病去世,倭仁于五月因病去世,依著老例,兩個人空出的大學士缺分要半年以后才能遞補。軍機處一邊站著的是寶鋆、沈桂芬、李鴻藻三人。禮部侍郎徐桐和大理寺卿潘祖蔭站在一處。后面還站列了十幾人,李鴻章沒有看清面目,估計也是三品以上大員。大臣的前面站著的是三位王爺,依次是恭親王奕、醇親王奕譞、禮親王世鐸。

  慈禧太后這時說道:“你們已經吵了幾天了,現(xiàn)在李鴻章來了,咱們再議一議關于選派幼童到西國的事。李鴻章啊,你與曾國藩、丁日昌聯(lián)銜上的折子,你先說一說吧。有些事情啊,能辦,咱就緊著辦;不能辦呢,咱也別拖著!”

  李鴻章跨前一步,低頭說道:“稟皇上、兩宮皇太后,臣以為,西方各國強大,不唯船堅炮利,更有輿圖、算法、步天、測海等均我所不及?,F(xiàn)我大清雖設同文館,又有上海廣方言館,又設有江南、金陵、天津三處制造局,福建還設了船政局,但這些僅能步西人后塵,無法學其精華。我欲強大,非學其精華而不能達到目的。想將西人現(xiàn)有之強國精華,真正窺探明白,非選派幼童深入其國學習不可。此種念頭,并非督臣曾國藩、撫臣丁日昌與臣突發(fā)奇想,實已探究多年。請皇上、兩宮皇太后明鑒!”

  慈禧太后“嗯”了一聲,尚未言語,禮部侍郎徐桐已跨前一步稟道:“稟皇上、兩宮太后,臣以為,李鴻章適才所言,于情不符,于理有悖,實屬荒謬之極!我大清乃堂堂天朝圣國,皇上及兩宮太后恩澤四海,豈是小夷小邦君主所能及?如今夷人竄入我境,形同鬼怪現(xiàn)身,顯其制器淫巧,不過張?zhí)鞄熌Хㄒ粯?,嚇嚇人而已,豈能視作常情?臣還有一比,孫悟空有七十二般變化,到頭來終不過是一只猴子。臣懇請皇上、兩宮太后明鑒,萬不可被妖言所惑!”

  李鴻藻未及徐桐把話說完,便騰地邁出一大步,朗聲道:“稟皇上、兩宮皇太后,圣人有云:君主當以德治國,臣子當以忠報國。我大清立國百年,擁有四方疆土,恩澤遍及四海,小夷小邦莫不急相朝拜,靠的就是一個‘德’字。圣人所謂厚德載物,此之謂也。務望皇上、兩宮太后明察。”

  一人未及李鴻藻退下,便從后面旋風一般地走了過來,當庭跪倒。

  李鴻章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方知是內閣學士翁同龢。翁同龢大聲說道:“稟皇上、皇太后,臣以為,曾國藩與李鴻章所請萬不能答應。我大清立國百年,靠綱常維系至今。設若將幼童派赴西人那里,必沾染西人的匪盜習氣,回來之后,性情定然大變,甚而壞我倫理,亂我綱常,其患更大于夷患。萬望皇上、兩宮太后三思!”

  翁同龢是咸豐朝狀元,筆下功夫自然好,談吐也好,頗負盛名。他簡簡單單的幾句話,便讓各位王公大臣毛骨悚然,脊背發(fā)涼;慈禧太后也愣怔了許久開言不得。文祥這時跨前一步,說道:“稟皇上、兩宮太后,奴才也想說句話,請皇上、兩宮太后恩準?!?/P>

  慈禧太后點了點頭,說道:“文祥,你說吧。你是怎么想的呀?”

  文祥說道:“稟皇上、兩宮太后,奴才以為,翁大人的話有道理也無道理。翁大人適才所言,幼童到了西國之后,必沾染西人的匪盜之習氣,奴才以為翁大人言之有理。但翁大人又說,幼童到了西國之后,性情定然大變,甚而壞我倫理,亂我綱常,其患更大于夷患。

  “奴才以為,翁大人此言不僅毫無道理,且近乎胡說八道。奴才想問翁大人一句,幼童尚未選派出去,你怎么就敢肯定,他的性情定然要大變呢?奴才親眼所見,總理衙門章京志剛、刑部郎中孫家轂,兩人都曾在西國游學多年,不僅學會了西國語言,還懂得許多西國的事情。性情不僅毫無改變,且極重倫常。否則,蒲安臣出使西國,朝廷怎么能偏偏選中他們兩個隨行呢?西國強大,已是不爭的事實,這怎能同虛無界中的鬼怪相提并論呢?”

  慈禧太后見文祥越說越多,不由笑著道:“文祥啊,你要說什么,我已經知道了,也無非還是那句老話,以夷制夷。不過呢,李鴻藻、翁同龢他們幾個所說,也都有道理。咱們哪,還是慎重點兒好。防患于未然這句話,總是有道理的。”

  文祥退下后,慈禧太后又說道:“李鴻章啊,陳蘭彬和容閎這兩個人到底怎么樣啊?聽人說,容閎很早就加入了美國籍,這個人可靠不可靠?。俊?/P>

  李鴻章跨前一步低頭答:“稟皇上、兩宮太后,刑部郎中陳蘭彬現(xiàn)在金陵制造局出任協(xié)辦。該員久在曾國藩身邊辦差,與洋人廣為接觸,對洋事洋務頗為熟悉。容閎籍隸廣東香山,打小便經人介紹,進入美國學堂讀書。他回國后,先在廣州美國公使館、上海海關任職,后隨督臣曾國藩辦安慶槍械所,并受督臣曾國藩指派,到美國購買機器?,F(xiàn)在江南及金陵、天津等處制造局的洋技師,均系該員從美國聘請。容閎因為熟悉西國的情形,辦起事來頗為得力。現(xiàn)在江蘇撫臣丁日昌要辦的洋事,也都依賴于該員辦理。請皇上、兩宮太后明察?!?/P>

  慈禧太后沉吟了一下,說道:“恭親王啊,你帶他們先下去議吧?;噬侠哿耍覀円怖哿?。告訴他們,有話好好說,不要動不動就吵。有些事情,多議議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李鴻章啊,你上次同日本訂的通商條約,王公大臣們都很滿意,皇上也很滿意。你呢,就多往這方面上上心。直隸若沒什么事,就多往京里走走。你是直隸總督不假,可你還是我大清的協(xié)辦大學士啊?!?/P>

  李鴻章點頭稱是,然后隨在各大學士的后面退出來。到了門外,恭親王拉了拉李鴻章的袖子道:“少荃,走,跟我回王府,本王要對你說些事情?!崩铠櫿履攸c了點頭。

  轎子很快停在了王府門首,李鴻章隨恭親王到書房落座。

  恭親王一邊吩咐上茶,一邊對李鴻章說道:“少荃,你可能還不知道,福建船政局,可能要辦不下去了!”

  李鴻章一驚,忙問:“王爺,福建船政局不是好好的嗎?怎么會辦不下去呢?”
 恭親王嘆口氣道:“還不是一個‘錢’字!沒有銀子,什么事都辦不好!船政局花了近二百萬兩銀子,到現(xiàn)在還沒有造出一艘像樣的船來。宋晉、徐桐等人,已給太后上了幾個折子,請求把船政局關掉,太后被他們鬧得也不知怎么辦才好。昨兒,太后還向我問起這事。我讓你來就是想問問你,有沒有什么好主意能讓船政局辦下去?越賠越多,卻毫無成效,朝廷賠不起呀!”

  李鴻章想了想答道:“王爺,江南制造總局和天津機器制造局,采用的都是外借洋款的方式來維系運作。船政局不妨也試試這個路子?”

  恭親王道:“你說的這些我也想過,但終非久局。少荃哪,本王給你個題目,就是船政局,還有你辦的幾個制造局,以后究竟怎么辦才好?既能省銀子,又能把局子辦下去??拷柰饪钪荒苁菣嘁酥嫞罂罾X高不說,洋人一旦反目,不再往外借錢,咱們這些制造機器的局子還辦不辦?”

  李鴻章皺起眉頭答道:“王爺,這可是個大題目,想一下子做成文章,恐怕辦不到,總要慢慢摸索才行。但無論怎樣,下官以為,福建船政局不能裁撤。王爺,西人專恃其槍炮輪船之精利,橫行于中土,使我國國民深受其害。下官與日本訂約之時,得知該島國雖只彈丸之地,與西國通商之后,添設鐵廠,多造輪船,變用西洋軍器,無不為了保全自己不受西國之害。

  “我大清廣設制造局,設立船政局,無非是為了自保。下官以為,我大清諸費皆可省,惟養(yǎng)兵設防、練習槍炮、制造輪船之費不可省。王爺一定向皇上、皇太后奏明,造船制器,關乎我大清安危存亡??!”

  恭親王笑著說道:“好了好了,你說的這些我都懂。現(xiàn)在還只是淺議,還沒到決定的時候。真到那時候,你再把你的這套理論寫在折子上,也不為遲。你隨本王先去用飯,今兒本王請你喝西洋皮酒①?!?/P>

  李鴻章忙答道:“謝王爺抬舉。西洋皮酒下官在上海時喝過幾次,味道有些怪怪的,挺打鼻子。下官這次進京,也給王爺捎了個小玩意,等一會兒,下官著人去賢良寺拿過來?!崩铠櫿抡f著話,又從袖里摸出一張銀票,往桌上一放:“下官來得太倉促,是個意思吧?!?/P>

  恭親王邊起身邊道:“你呀,不要總想著我。醇親王、禮王那里,你也要時不時地去走走,免得他們挑理。少荃,聽說你走了一趟金陵,曾侯究竟怎么樣了?要緊不要緊哪?看的是中醫(yī)還是西醫(yī)?”

  李鴻章嘆口氣說道:“咳,難得王爺還掛念著我恩師。他老的身子骨,比在保定時略強些,估計沒什么大礙。雨生給找了兩個西醫(yī),下官在天津也給找了幾個,但總是不見有大的效果。下官聽說,宮里也打發(fā)了兩個太醫(yī)過去。不過,他老總算支撐著還能做些事情,只是眼睛越來越不行了??龋 ?/P>

  恭親王笑著說道:“好了,咱們不說這些了。飯后啊,咱倆得好好議一議這選派幼童的事。這是我大清立國以來從未做過的事情,堪稱一等一的大事情。這件事情啊,一定要想周全些,萬不能出紕漏?!?/P>

  李鴻章問道:“王爺,這事兒,不到衙門里去議嗎?再說,太后也沒有點頭??!”

  恭親王道:“少荃,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西邊分明已經松口了,只要我們定下章程,這事兒就可以辦了!你以為第一批選多少人合適呢?”

  李鴻章答:“下官以為,好像不能少于三十人吧?如果見成效,就陸陸續(xù)續(xù)地辦下去。倘若不行,我們再從頭計議?!?/P>

  恭親王點一下頭,說道:“少荃,本王給你透個內部消息,你上次同日本簽訂的條約呀,西邊挺滿意,許多大臣也都沒話說??礃幼影?,你這次遞補大學士,應當很順利!”

  李鴻章忙答道:“王爺容稟,下官遞補不遞補大學士倒沒什么要緊,只要下官能實實在在地為我們大清辦幾件實事也就知足了。適才在宮里,王爺看得比下官明白,現(xiàn)在想辦成一件事情,難哪!李鴻藻、徐桐、翁同龢這幫子人,恨不能把下官一口吞進肚子里去!”李鴻章說著說著眼圈明顯地一紅。

  恭親王笑道:“少荃哪,你這回可是說錯了。其實翁同龢倒不算什么,如果倭仁活著,這選派幼童一事啊,說不定還真能讓他給攪黃了!還有那個徐桐,上年順天府鄉(xiāng)試,放他做主考,你猜怎么著?凡是姓楊和叫西什么的,他一概不取!倭仁活得值啊,他老算是后繼有人了!”

  徐桐和倭仁一樣,都是大清國極負理學之名的人物。他是漢軍正藍旗人,字豫如,號蔭軒,道光進士。累官翰林院檢討、實錄館協(xié)修,編纂《文宗實錄》。同治初,選同治帝師傅。同治九年(公元1870年),擢太常寺卿,署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同治十年(公元1871年)升授內閣學士。

  徐桐極其守舊,尤其痛恨外國事物,門人有敢談西學者,他一旦聽說,即不許入見;平常與人談話,絕口不提洋、西二字,凡楊姓的京官,他一概不理,叫西什么或什么西的,也是他的仇家。大學士倭仁生前,能入他老法眼的京官,也只徐桐一個。徐桐能到內廷行走,充同治帝的師傅,也全仗倭仁的舉薦。

  倭仁視徐桐為朝廷的寶貝,倭仁在徐桐的心目中,亦是國家的頭等棟梁。倭仁因病去世,京師文武百官照常上下衙門,獨徐桐一個告假三天默哀。

  恭親王所料不差,李鴻章回到保定未及一個月,慈禧太后便恩準了選派幼童留洋這件事??偫硌瞄T著各地督撫認真辦理此事,朝廷并下專旨委曾國藩與李鴻章全權督辦此事。

  圣旨下到保定的時候,保定直隸總督衙門正為總督夫人趙蓮忙碌著。夫人趙蓮正在上房分娩,有兩個接生婆伺候在床前。十幾個丫環(huán)、使女、婆子往來端水、送水,忙得不可開交。老太太坐在自己的房里,不時問下人一句:“怎么還沒動靜?”

  身邊的下人被她催得腳不沾地地一趟趟跑出去打探動靜。

  李鴻章倒背著雙手,一臉喜悅地在簽押房走來走去,腦海卻不時閃現(xiàn)著冬梅的面容。分娩是喜事,可也是女人難過的一關。李鴻章真恨不得幾步走進趙蓮的房里,安慰她幾句。但他卻不能走進去,因為老太太已提前有了交待,男人看女人生產是世間頂頂不吉利的事情,尤其是官宦人家,更要堅守這規(guī)矩,不可含糊。

  李鴻章的鼻子上很快便急出一層汗珠來。上房里終于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聲,李鴻章猛地止住腳步,認真地用耳朵聆聽這哭聲。一名下人急匆匆地推開簽押房的木門,邊施禮邊笑容滿面地說道:“恭喜大人賀喜大人,二奶奶生了!是個小少爺!”

  李鴻章一聽這話,不由長出一口大氣,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許久才說道:“告訴管家,預備賞錢!”

  下人忙深施一禮道:“奴才謝大人恩典!”隨后樂顛顛地轉身離去。李鴻章心花怒放。他一邊用手摸著胡須,一邊自言自語道:“是個小少爺,小少爺。連經方算在一起,我李鴻章有三個兒子了!”

  一連幾天,總督衙門人來人往,直隸境內的大小官員俱來賀喜。此子取名經邁,字季高,李鴻章希望經邁長大成人后,能像左宗棠那樣,敢說敢做,馳騁沙場,將來能成為國家的棟梁。

  李鴻章擺過經邁的滿月酒,便帶上隨員趕往天津,會著淮軍行營內文案、充營務處會辦兼署天津機器制造局幫辦盛宣懷,一同登船趕往上海,督辦挑選出洋幼童的具體事宜。

  盛宣懷入幕較晚,但辦事的能力卻頗讓李鴻章欣賞。盛宣懷時年剛剛二十八歲,雖讀過書,但并未進學,花銀子捐了個貢生算是有了出身。盛宣懷是江蘇武進人,字杏蓀,又字幼勖,號愚齋、止叟。

  他一直給在上海經營錢莊生意的楊宗濂當伙計,頗得楊的信任,不久便被拔擢到協(xié)理的位置,成了楊宗濂的左右手。盛宣懷做事認真,肯吃苦,為人仗義,最愛交際,上海中外商界,莫不與他相善。

  同治九年(公元1870年),楊宗濂為使盛宣懷有更大的發(fā)展空間,便忍痛割愛把他介紹給李鴻章充幕僚。盛宣懷很快便讓李鴻章對自己刮目相看,不僅派充了淮軍行營內文案、營務處會辦兩個差事,還被調進天津機器制造局,做了沈保靖的幫手。

  到了上海不幾日,李鴻章便與丁日昌、陳蘭彬、容閎等人,擬出了選派幼童出洋的具體章程。該章程由專人遞到江寧,經曾國藩同意后,便以李鴻章的名義上奏朝廷,作為各地督撫辦理的依據。

  此折名為《幼童出洋肄業(yè)事宜折》。折子先舉薦四品銜刑部候補主事陳蘭彬、運同銜江蘇候補同知容閎,分別出任幼童留洋正、副監(jiān)督,然后才匯報具體辦法及款項出處。

  該折先經總理衙門與軍機處審議,最后才遞到慈禧太后手上。慈禧太后瀏覽了一遍,又禮節(jié)性地給慈安太后看了看。慈安太后照例很快把折子又送回到慈禧太后那里,讓太監(jiān)捎了句“妹妹看著辦吧”這樣的話。

  慈禧太后于是便一一照準,并命軍機處將該折發(fā)給各地督撫照此辦理。這件事漸漸成了大清國民街頭巷尾議論的熱門話題。一時間,嘲諷者有之,謾罵者有之,贊賞者亦有之。但無論怎么樣,這件事情終于還是轟轟烈烈地辦起來了。

  同治十一年(公元1872年)正月,曾國藩在兩江總督任所上去世,舉國震悼。李鴻章當時正在保定籌修永定河河壩一事。

  當曾國藩病逝的消息傳到后,盡管李鴻章知道這是遲早的事,但他還是感到有些突然,心中難免悲傷。

  在他看來,曾國藩雖病重,但起碼能活到把第一批出洋肄習技藝的幼童送出國門。孰料,曾國藩偏偏沒有等到。

  李鴻章馬上把手頭的事務俱交付給布政使督辦,帶上薛福成、黎庶昌及少許親兵,很快起程趕往金陵,為曾國藩治喪,料理后事。

  來到金陵,李鴻章、薛福成、黎庶昌等人跪倒在曾國藩的靈前,大放悲聲。很快,隨行差官將李鴻章、薛福成二人各擬的挽聯(lián)懸掛在靈堂之上。

  李鴻章擬的挽聯(lián)是:

  師事近三十年,薪盡火傳,筑室忝為門生長;

  威名震九萬里,內安外攘,曠代難逢天下才。

  薛福成擬的挽聯(lián)是:

  邁蕭曹郭李范韓而上,大勛尤在薦賢,宏獎如公,悵望乾坤一灑淚;

  窺道德文章經濟之全,私淑亦兼親炙,迂疏似我,追隨南北感知音。

  很快,左宗棠為曾國藩擬的挽聯(lián)也由專人送到。

  左宗棠擬的挽聯(lián)是:

  謀國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輔;

  同心若金,攻錯若石,相期無負平生。

  李鴻章到金陵不久,朝廷連下三旨表彰曾國藩生前之功,并特賜謚號為“文正”。

  為曾國藩治喪期間,李鴻章密薦自己的進士同年福建巡撫何璟暫署兩江總督,朝廷準奏。何璟也是曾國藩幕府造就的封疆大吏。

  何璟字小宋,廣東香山人,不僅與李鴻章是進士同年,且同被選為翰林院庶吉士。期滿授編修,累官監(jiān)察御史、安徽廬鳳道。咸豐十一年(公元1861年),經李鴻章推薦,得入曾國藩幕,總辦湘軍營務處,官星開始漸顯。同治二年(公元1863年),授安徽按察使;同治九年(公元1870年),賞二品頂戴授福建巡撫。

  在李鴻章的操持下,曾國藩喪事辦得風風光光,朝野均服?;氐奖6▋稍潞?,李鴻章遞補東閣大學士,成了名正言順的相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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