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將虎視為“山獸之君”,也就是獸王。又因它兇猛,故被視為武勇的象征,常以之稱譽軍中勇猛善戰(zhàn)的將士。三國時期,曹軍中名將許褚,被稱為“虎癡”,而被馬超稱為“虎侯”。據(jù)《三國志·魏書·許褚傳》,曹操率軍攻打韓遂、馬超時,曾與遂、超等單馬會語,“左右皆不得從,唯將褚。超負(fù)其力,陰欲前突太祖,素聞褚勇,疑從騎是褚。乃問太祖曰:‘公有虎侯者安在?’太祖顧指褚,褚嗔目盼之,超不敢動,乃各罷”。原本R20;軍中以褚力如虎而癡,故號曰虎癡;是以超問虎侯,至今天下稱焉,皆謂其姓名也”。同時許褚所從俠者,來曹軍后,亦“皆以為虎士”。這些許褚?guī)は碌幕⑹烤⒂律茟?zhàn),“其后以功為將軍封侯者數(shù)十人,都尉、校尉百余人,皆劍客也”。追溯歷史,以虎之威猛而名軍中精銳,至遲在商周之際?!妒酚洝ぶ鼙炯o(jì)》記武王伐紂,至于盟津,所率軍隊有“戎車三百乘,虎賁三千人,甲士四萬五千人”?!凹狻币装矅唬骸盎①S,勇士稱也。若虎賁獸,言其猛也。”對虎賁的取名,還有另一種解釋,見《后漢書·百官志》注:“虎賁舊作‘虎奔’,言如虎之奔也,王莽以古有勇士孟賁,故名焉?!睋?jù)《周禮·夏官·司馬》有虎賁氏“掌先后王而趨以卒伍。軍旅會同,亦如之,舍則守王閑。王在國,則守王宮。國有大故,則守王門。大喪,亦如之。及葬,從遣車而哭”。表明虎賁當(dāng)時是宿衛(wèi)王左右的部隊。直到漢代,軍中仍有虎賁名號,設(shè)虎賁中郎將。據(jù)《后漢書·百官志》:“虎賁中郎將,比二千石。本注曰:主虎賁宿衛(wèi)?!弊ⅲ骸啊肚皶肺涞壑闷陂T,平帝更名虎賁。蔡質(zhì)《漢儀》曰:‘主虎賁千五百人,無常員,多至千人。戴鹖冠,次右將府?!蔽鲿x時仍依漢制,光祿勛下統(tǒng)武賁中郎將。在中朝大駕鹵簿中,虎賁中郎將在御史中丞之后,九游車之前,騎乘,行中道,見《晉書》的《職官志》和《輿服志》。
在中國古代,除以猛虎稱譽軍中勇猛的將士,或以虎作軍旅名稱外,還常將與軍旅有關(guān)的事物器用以虎為名,例如將武將的營幕稱為“虎帳”、“虎幄”,發(fā)兵符節(jié)稱為“虎符”、“虎節(jié)”,遮護營壘的障礙物稱“虎落”(“虎路”),強弩的一種稱“虎蹲弩”,明朝時還將一種形體短粗的火炮稱“虎蹲炮”,等等。至于以猛虎的形象裝飾各種兵器和裝具,更是時間久遠,甚至可以上溯到史前時期。在江南的良渚文化的玉鉞上,有的精細(xì)地刻出造型奇特的神人騎虎紋圖案。1986年在發(fā)掘浙江余杭反山良渚文化墓地時,在第12號墓中出土有一柄刃寬16.8厘米的青玉鉞,在柄端裝有白玉冠飾,柄末裝有白玉端飾,鉞體玉質(zhì)優(yōu)良,磨制光潔,兩面刃部上角浮雕神人騎虎圖像,兩面刃部下角雕有大嘴神鳥。
神人雕成倒梯形的人面,頭戴放射狀羽冠,胯下是巨睛的猛虎頭的正面形象,頭很大,環(huán)形重圈眼,兩眼間以短脊相連,闊鼻、扁嘴,頭下淺雕有折曲的前肢。環(huán)眼、闊鼻、扁嘴明顯地呈現(xiàn)出猛虎的特征,是別具情趣的猛虎的變形圖案,有人認(rèn)為表現(xiàn)出威力無比的神人降服了兇猛的巨虎,又有人認(rèn)為本是表現(xiàn)巫師借助巨虎的助力溝通天地。不論作何種推測,但可肯定這類圖像應(yīng)是當(dāng)時人們尊敬的神圣的“徽幟”,持有鐫刻這種徽幟的玉鉞的人,自是具有權(quán)威的軍事和宗教方面的領(lǐng)袖。后來中國文字中的“王”字,正是由鉞的形象演化而成,鉞也一直是權(quán)威的象征物。后來到商代,大鉞這種具有傳奇色彩的特殊兵器,雖然已改用青銅鑄制,但仍常以猛虎圖像作裝飾圖案。目前所發(fā)現(xiàn)的形體最為碩大的青銅鉞,應(yīng)屬1976年在河南安陽殷墟發(fā)掘的婦好墓出土的一對。其中較重的那件,在鉞體兩面靠肩處飾有雙虎撲噬人頭的圖案,居中是一個圓臉尖頦的人頭像,左右兩側(cè)各有一只瞪目張口的猛虎,撲向中間的人頭,似欲吞噬,散發(fā)著猙獰、恐怖而神秘的色彩。上面鑄有“婦好”銘文,表明大鉞是專為她制作的器物。此外,商周時期的別的青銅兵器,也常以虎紋裝飾。例如河南洛陽龐家村的西周墓中,就曾出土過一件帶有“太?!便懳牡那嚆~戈,在戈闌前浮雕出虎頭紋,瞪目張口,頗顯威猛。不僅在格斗兵器上以虎紋為飾,將士裝備的防護裝具也常以猛虎為飾,特別是胄(頭盔)和盾牌。在發(fā)掘河南安陽殷墟的殷商王陵時,曾在第1004號大墓內(nèi)出土有大量的青銅鑄造的胄,其中有的銅胄正面額部的圖案,就是猛虎的頭像,大耳巨目,形貌威猛。與安陽出土商代虎紋銅胄圖案近似的,還有在江西新干縣大洋洲商墓出土的銅胄,正面額部也飾猛虎頭像,大耳巨目,鼻的下緣就是胄的前沿。當(dāng)戰(zhàn)士戴上這類銅胄以后,在相當(dāng)于虎嘴的地方,正露出他們那英武的面龐,顯得分外雄勁威嚴(yán)。此外,有時還用剝下的虎皮來裝飾兵器,特別是用虎皮來制作弓袋,又稱“虎”。見于《詩經(jīng)·秦風(fēng)·小戎》:“虎鏤膺,交二弓。”注:“虎,虎皮也;,弓室也。”用以形容秦軍威之盛。此外,當(dāng)時生活在中國邊疆地區(qū)的古代民族,更是常常以虎紋來裝飾兵器,帶有草原文化氣息的青銅短劍,有的柄端以虎紋裝飾;云南的滇文化兵器中,也常見虎紋圖案用于裝飾,特別是一件出土于云南江川李家山的刻紋銅臂甲,以獸紋為裝飾圖紋,其中刻出一只扭體舞爪的猛虎,體態(tài)生動,是滇族猛虎刻紋中最精致的作品之一;蜀地的巴蜀文化青銅兵器,不論是戈還是劍,虎紋都是其主要裝飾圖像,這可能與古代巴人“白虎夷王”的古老傳說有關(guān)。
軍中以虎的形貌作為器物外形的青銅制品,還有虎符?!妒酚洝の汗恿袀鳌吩鷦拥赜浭隽巳缂樾帕昃I晉鄙兵符,從而奪晉鄙十萬大軍救趙的故事。信陵君得符后“至鄴,矯魏王令代晉鄙。晉鄙合符……”表明這種兵符分為兩半,發(fā)兵時持留于王處的半符為信,與主將所持半符合符,方可發(fā)兵。當(dāng)時這類兵符都制成伏虎形貌,故又稱“虎符”。目前保存的先秦時的虎符文物中,最精致的是1973年陜西西安郊區(qū)發(fā)現(xiàn)的秦國杜虎符,虎作走動姿態(tài),伸頸昂首,長尾卷曲,體長9.5厘米,背面有用于合符的槽?;Ⅲw有錯金銘文9行共40字:“兵甲之符,右才(在)君,左才杜。凡興士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會君符,乃敢行之。燔燧之事,雖母(毋)會符,行?。ㄒ玻??!睋?jù)考證,秦代稱“君”者,只惠文君一人,他于即位14年后更元為王,因此該符之鑄造當(dāng)在惠文君元年至十三年間(前337—前325年)。銘文字體絕大部分是小篆,錯金技藝精湛,至今金光閃熠,尚如新制。
此后,各代沿用虎符為兵符,1955年曾在內(nèi)蒙古呼和浩特美岱北魏墓出土有北魏時虎符,為完整的兩半合成整符,形作伏虎狀,前胸左右各刻“河內(nèi)太守”銘文,腹下分刻“銅虎符左”和“銅虎符右”銘文,背銘“皇帝與河內(nèi)太守銅虎符第三”一行文字中剖為二,只有合符才能通讀。北魏銅符,不僅四肢伏臥,且頭部過大,造型遠不如先秦虎符英俊生動,刻文亦拙稚,遠不如秦杜虎符錯金銘文精美。至于虎形銅節(jié),以20世紀(jì)80年代初在廣東廣州象崗山西漢南越王墓出土的虎節(jié)最為精美,它被包裹于絲絹內(nèi)放置在墓內(nèi)西耳室中部南墻根下。外貌鑄成蹲踞的猛虎,張口露齒,弓腰卷尾,虎體主斑系在鑄出的彎葉形淺凹槽內(nèi)貼以金箔片,呈現(xiàn)出斑斕的虎皮形貌,華美生動,器長19厘米?;⒐?jié)正面有錯金銘文,為“王命=車(徒)”五字。從紋飾、文字等方面看,與楚文化似有淵源,值得深入探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