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砍傷女生后跳樓:曾被誣非禮女生并遭毆打 手術(shù)室外焦急等待的家屬
殷永(化名)被送到重癥加強監(jiān)護病房治療
35歲的數(shù)學老師郭艷東用菜刀砍傷16歲的初三女生殷永(化名),繼而從教學樓五樓墜下身亡,一死一傷。4月11日上午,江蘇淮安清浦中學的這樁悲劇,與慣常想象中的緋聞不堪無關(guān),而是潛藏的校園矛盾在僵局中最極端的爆發(fā)。言行不當?shù)膶W生,備受羞辱的老師,理論上的解決途徑應(yīng)該有很多種,何至于此的疑問背后,是一個老師的內(nèi)心絕境。 視頻:老師向初三學生手腕砍11刀后跳樓身亡 來源:江蘇電視臺《早安江蘇》主筆◎王鴻諒 生死相隔 郭艷東的死訊,完全擊倒了妻子木丹(化名)。她需要不停地找人說話,不管說什么,只要分散思緒就可以。姐姐一直陪伴她,終于熬不住,半夜被她搖醒說上幾句又睡過去,剩下她一個人,睜著眼睛,被夜色和悲傷淹沒。從出事開始,她連著4天沒睡過。強撐出來的精神到底有限,現(xiàn)在她坐在那里,說話間常常要用力敲敲自己的頭,說了上句就忘了下句。“我說到哪里了?”她總是這樣抬起頭,輕聲細語滿懷歉意,整個人都在茫然無助的懵懂里。這些天到底怎么過來的,她說:“感覺過了很長很長的時間,又好像才剛發(fā)生。” 4月11日是周一,也是木丹的34歲生日。她是1977年出生的,比郭艷東小1歲,郭艷東的生日是元旦,很特別。木丹記憶深刻的數(shù)字還有6月29日,2003年的這一天,他們領(lǐng)了結(jié)婚證。他們經(jīng)人介紹相識,在一起已經(jīng)十幾年,今年最大的心愿是生孩子。從春節(jié)開始,郭艷東就滴酒不沾,木丹也做了各種體檢,幾天前還去看了牙科,因為“有顆蛀牙,其實不疼,就是想為生孩子做最好的準備,把所有能發(fā)現(xiàn)的問題都先解決掉”。上次門診做了個小手術(shù),切斷了蛀牙神經(jīng),這幾天該去復(fù)診。4月11日那天,郭艷東出門之前,提醒妻子的就是“記得去復(fù)診”。這種叮囑與呵護是木丹的生活常態(tài)。“我向來就很粗心,他一直都比我細致。”再怎么回憶,木丹也想不出任何異常,這一天的原定計劃,是郭艷東下班取回生日蛋糕陪她吃飯。生日送蛋糕是木丹單位的員工福利,口味自己挑選。“星期天我問他選哪種好,他選了水果的,蛋糕店可以送貨上門,但他說不要送,蛋糕店離學校近,他親自去取,回來陪我一起過生日。” 木丹照常上班,忙著手頭的事情,手機響了。“大概是8點多不到9點,我心里還奇怪,那天他有課,這應(yīng)該是上課時間。”電話那端卻是個陌生的聲音,自我介紹是郭艷東的同事。“他說,告訴你一個事情,你要有個心理準備。然后就說,郭老師從五樓跳下來了,在淮安二院。”木丹蒙了,從單位往外跑,邊跑邊給姐姐打電話,語不成句,把姐姐也嚇著了。她還想通知郭艷東的姐夫,一時間卻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趕到醫(yī)院,清浦中學校方的人已經(jīng)在那里。“他們只跟我說,你愛人砍傷了一個學生,砍得很重,學生生命垂危,深度毀容,正在聯(lián)系醫(yī)院的幾科專家聯(lián)合會診,學校已經(jīng)做了很多工作,派了大量的人力安撫學生家屬,把他們穩(wěn)在學校,沒有到醫(yī)院來。”木丹說。 木丹的姐姐是最早趕來的,陪著她站在急救室門口,但校方的人希望她們離開。“他們說,你們到旁邊去站著,不要在這里,家長來了就不好了。”木丹不肯走。“我怎么能走,我一定要看著我丈夫從這個門里出來?。?#8221;最后出來的只有醫(yī)生,說搶救無效,去辨認一下遺體。那種痛撕心裂肺,木丹不敢走進病房,不敢看丈夫從五樓摔下來的樣子,陸續(xù)趕來的家人抱住她的頭,安撫她“不看,不看”。后來是郭艷東的姐姐進去辨認的,姐弟倆長得很像,都有遺傳自父母的大眼睛。“我當時就哭了,太慘了。”她比木丹更容易情緒激動,說著眼睛就紅了。 校方對事態(tài)的鋪墊,并沒有解釋任何疑問,只是讓木丹更手足無措,憂心加倍。“一邊擔心我丈夫,一邊擔心那個女學生。”郭艷東確定死亡,但殷永的傷勢,并沒有校方描述的那樣嚴重,警方刑偵人員對郭艷東家屬的說法是:“殷永被砍了4刀,頭上兩刀,臉部下顎一刀,左手一刀,沒有任何一刀是致命傷。”接下來,校方再沒有人來搭理他們。4月13日下午,木丹和郭艷東的部分親屬去清浦中學,其中有郭艷東70多歲的老父親,他的心愿,只是看一眼兒子生前的辦公室,因為他從沒來過。他們在校門口就被攔住了,僵持了好久才放行,來了很多警察,校方態(tài)度依舊冷淡,一家人沒有討來任何說法。 很多事情木丹都記不真切,因為她“整個人像被抽空了”。“家人讓我往東我就往東,讓我往西就往西,有時候我不想哭的,眼淚就是止不住,他們擔心我脫水,總是讓我喝水,我就說在水里加點鹽,他們說還好,說我還不糊涂。”她說著說著,自己笑了,一臉稚氣。只有在散漫的閑聊中,木丹緊繃的情緒才會舒緩下來。雖然已經(jīng)34歲,可是在丈夫的呵護之下,她還是半成長的小女生心性,會被各種細節(jié)打動。 人生拼圖 一串的“為什么”都沒有答案。輾轉(zhuǎn)傳來的消息,來自郭艷東的同事、朋友和學生,他們的安慰、激勵、只言片語甚至欲言又止,都讓木丹心中溫暖。“我知道他們都有壓力,他們能這么做,我已經(jīng)很感激了。”零碎的信息,像拼圖的碎片,木丹覺得自己就像盲人摸象,只能一點點地尋找真相。有一天半夜,她站在姐姐家的大陽臺上,把姐姐嚇壞了。她解釋說:“我只是想估算一下高度,體會一下我先生那天的心情,教學樓比別的房子要高,五樓應(yīng)該相當于七樓,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需要多大的勇氣?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郭艷東是江蘇淮安人,2005年到清浦中學任教。他就讀于徐州師范大學1996級數(shù)學系,2000年畢業(yè)回到家鄉(xiāng),先在淮陰縣中學任教,也就是現(xiàn)在的淮州中學。當年班上60多人,郭艷東并不出挑,中規(guī)中矩,泯然于眾人。畢業(yè)時同班只有兩個人分到淮安,10年間,他跟同學們的聯(lián)系不多,大家對他的近況知之甚少。再仔細想,也只剩了粗線條的簡單印象:“有點內(nèi)向,平時不大愛說話,但是跟熟悉的人相處很好,講話也很幽默,逗得大家都很開心。‘大一’做過宿舍的舍長,‘大二’忙功課,不再當舍長,細心、老實、人緣好,不怎么打球,喜歡下象棋。” 淮州中學和清浦中學都不算淮安最好的學校,不過,淮州中學依舊是淮陰區(qū)最好的學校,2005年晉升為江蘇四星級普通高中,也就是國家級示范性高中,與清浦中學相比,絕對要高出一個檔次。為什么這一年郭艷東反而會跳槽去一個差一些的學校,木丹并不清楚,她只知道,當年清浦中學也在爭創(chuàng)四星級學校,廣招老師,郭艷東經(jīng)過考試被錄取。“他告訴我,他是第一批被錄取的,一共86個人,后來學校還招了第二批,但是人不多。” 隱情要復(fù)雜得多。畢業(yè)之初,郭艷東在淮州中學高中部教數(shù)學,還擔任班主任。他家在市區(qū),不住校,老師們對他的最初印象,來自于上下課時的碰面。“他家的經(jīng)濟條件也不差,天天騎個破自行車上下班,吭哧吭哧地備課教書。”“如果上一節(jié)是他的課,經(jīng)常會看到下課了他還在教室里面,一字一板地單獨為某個學生講題,很耐心,講到下節(jié)課鈴聲響了,他才慢慢起身到門口,跟下節(jié)課的老師笑一下點一個頭。”郭艷東帶的第一屆學生早已畢業(yè)參加工作,也記得他:“他人是挺好的,就是剛開始教書沒經(jīng)驗,別的老師一節(jié)課能講完的內(nèi)容,他要兩節(jié)課。”郭艷東只做了一個多學期的班主任就被撤換,單純教數(shù)學課。 2002年4月,新校長王維銀到淮州中學主持工作,他的正式任命在2003年。王維銀獲得過諸多教學榮譽,也是淮安教育界的風云人物,2010年卻風云突變,成了階下囚,因為在學校基建工程項目中受賄112萬元,獲刑11年。這名強勢校長剛好也是教數(shù)學出身,“上任沒多久旁聽了一次郭艷東的課,很不滿意,從此就盯上他了,三番五次地去聽他的課”。郭艷東在學校的日子每況愈下,2003年,他下鄉(xiāng)支教一年,“后來就從高中部被調(diào)去教初中,他沒經(jīng)驗,人又太老實,被校長踩得沒有一點自信了,那種情形下,換成誰可能都教不好吧。后來學校干脆就不給他排課,讓他干雜活,再后來,他就自己不聲不響地走了,幾年之后,一些同事才知道他去了清浦中學”。 郭艷東的離職,留給淮州中學的老師們兩個深刻印象。一個是他的老實內(nèi)向。“王維銀新官上任,就單單揪住剛參加工作沒多久的郭艷東,還不是因為他太老實?雖然他沒經(jīng)驗,可是他認真負責啊,只是需要多一點時間,單位里不能教書、不負責任混日子的人多了,換成其他人,稍微圓滑一點,臉皮厚一點,活絡(luò)一點,也許就能想辦法挺下來了。”另一個就是他的忠厚人品。“2005年的時候,學校統(tǒng)一給老師買筆記本電腦,費用大部分由學校出,個人出的小部分從工資中扣除,每月扣一兩百元,大概一兩年扣完。郭艷東走的時候,筆記本電腦的錢還沒扣完,他主動到會計室把剩余的錢補齊了。有個領(lǐng)導(dǎo)就直接說:‘單從這件事,就能證明小郭人品不錯,是個認真的人,以后到其他地方,找到適合自己的工作,干得肯定不會差。’”可惜面對強勢的校長,他們都只是旁觀者,唯有私下感嘆:“學校這樣對待一個老實的年輕人,實在有點過分了。” 二次逆境 郭艷東到清浦中學后,在初中部任教,還是教數(shù)學。從初一新生接手,帶到初三畢業(yè),再從初一教起。到清浦5年多,他已經(jīng)帶過了一輪初三畢業(yè)班,重新接手的班級,又帶到初三了,今年就要升高中。換了新環(huán)境的郭艷東重新找回自信,一如既往的認真負責,同事和學生對他的評價很高,他陸續(xù)得過各種教學獎勵,優(yōu)秀青年教師、先進班主任,課件和論文也獲過獎。木丹說:“家里的獎狀太多了。” 出事前,郭艷東身兼初三年級16班和20班的數(shù)學課,這兩個班都是普通班。清浦中學初三年級按成績依次分成開明班、實驗班和普通班,20個班里,有6個開明班、8個實驗班和6個普通班。這種等級劃分,學生們無力抗拒,只能接受,十五六歲的年紀,他們其實已經(jīng)明白了很多事情,當成績成為唯一的判定因素,他們不往上走,就只有沉下去,而一旦貼上了沉下去的標簽,很多規(guī)矩似乎就對他們失去了約束力。“真不是故意說學校的壞話,可是那些不學習的學生,課堂上老師管教他們,他們都敢罵老師。” 不愛學習、不守規(guī)矩的學生,在普通班的比例顯然要高一些。殷永是2010年9月初三分班到20班的,她出生于1995年,父母離異后各自都有了新生活,她跟奶奶住。在同齡人的眼中,這個身高165厘米左右的胖女生“不像小女生,通常女孩子都比較害羞,她不是,很奔放”;“喜歡打扮,每天來上學,臉都涂得很白”;“不學習,上課都不聽,基本不交作業(yè),成績差”;“她有男朋友了,前男友好像是學生,現(xiàn)在的男朋友她自己說是個韓國人”。不完整的家庭和這些青春期叛逆行為之間的真實關(guān)聯(lián),只有殷永自己才能解答。 初三開學后沒多久,殷永開始到郭艷東家里參加課外補習。清浦中學和淮陰中學只有一路之隔,但生源和師資力量相去甚遠,許多家長從初一開始,就希望老師給孩子開小灶補習。木丹回憶:“我們家原來離清浦中學遠,補課不方便,大概一年以后,我先生才開始在辦公室里給學生補課,2008年我們在學校附近買了新房,裝修好后2009年入住,補課地點才換到了家里。”不過,郭艷東的補習班,從來都不是一對一的單獨補習,每次都是十幾個人。郭艷東的新居裝修也是按著補課需求設(shè)計的。木丹的姐姐說:“就是個大通間,連門都沒有。”房子是個小復(fù)式,一樓的房間里,3張桌子拼成了一個大桌,旁邊擺著一張小桌,掛著一塊黑板。補習的時候,十幾個學生圍大桌環(huán)坐,面向黑板,郭艷東坐在旁邊,遇到復(fù)雜的題目,就在黑板上答疑。 郭艷東的補習班收費一個月300元,補習時間是周一到周五的18點到21點,以及周六和周日的上午。這也決定了他的生活規(guī)律,“每天準時上下班,課時最多的時候一天5節(jié),最少也有3節(jié),沒有應(yīng)酬,只有周六周日下午是私人時間”。郭艷東的私人空間在樓上,書房里擺了一整面墻的書架,7層,歷史類、機械類、計算機類都有,他在安靜的閱讀中找到樂趣,也在日復(fù)一日的教學中找到自己的價值。木丹的作息也根據(jù)丈夫的需求做出了調(diào)整,她說:“每天17點30分下班,我都是第一個沖出單位,我要趕著回來給他做飯,他匆匆吃上幾口,補課的學生就來了,我還要幫他先照顧一下這些孩子,他上課的時候,我也在旁邊。補課的學生里家庭特殊的,比如父母離異這種,他都會事先告訴我,讓我多留心,格外照顧他們一些,他覺得,我多給這些孩子一些母性的關(guān)懷,對他們是有好處的。” 殷永的名字,木丹有印象,因為殷永來補習的時候,郭艷東跟她說起過,跟以往一樣,讓她多留心,多關(guān)心一些這個父母離異的孩子。但是殷永補課的時間很短。她停止補習后不久,郭艷東在學校門口被一群人狠揍了一頓,學校保衛(wèi)科的人和部分老師是目擊者。再后來,傳言就冒了出來,版本是殷永在郭艷東家里補習的時候,被他非禮了。郭艷東執(zhí)教生涯里的第二次逆境就這樣到來,和第一次一樣,意外、突然、來勢洶洶,不容分辯。 危機征兆 木丹記得郭艷東被打。“就在他生日前不久,2010年12月底的一天,他很反常地沒有按時回家,17點多鐘打電話回來,說有些事情,讓我先照看一下學生,讓他們做題,有問題寫下來留著下次問。那天學生21點走了以后,他才回來,戴著大口罩,進門就說‘我跟同事打架了’。我還以為他說笑的,等他取下口罩,臉都腫了,嘴巴和左眼淤青發(fā)紫,我真的很心疼。” 木丹自責自己的粗心。“他是個溫和的人,從來也沒發(fā)生過這種事,可我就是沒多想,只覺得那個同事下手也太狠了。他晚上提醒我,以后上下班要多留心,遲一點走,不要走偏的地方,注意安全。我還笑他,‘難道你的同事報復(fù)心這么重,還要找你老婆的麻煩?’后來他讓我把他的樣子拍下來,我還順手拍了一下他的頭,取笑他說,‘這樣子難道好看啊,你要留著做紀念啊’,我也沒找相機,就拿手機拍的。”沖洗出來的這幾張照片上,郭艷東一臉淤青,完全是被暴揍過的模樣??墒枪G東沒有請假,第二天照常上班,戴著碩大的口罩,只露出眼睛,頭發(fā)遮不到的地方,眼角的淤青很明顯。他跟學生說自己感冒了,此后每天戴著口罩上課,一天假也沒有請,直到淤血散去。他跟木丹說:“請假不方便,別的老師進度不同,可能跟我的課銜接不上,影響學生,他們就要中考了。” 非禮的傳言并沒有像傷痕一樣消散,初三20班的學生們,起初意見也分成兩派,一部分傾向于殷永,覺得無風不起浪,“一個女生不可能這樣抹黑自己”;另一部分站在郭艷東這邊,堅信老師根本不是這種人,是殷永撒謊,“再說,她那么胖,怎么可能”。補習的學生照常上課,木丹覺得這些孩子懂事又善良,“他們那段時間提問的時候都看著課本,從不盯著老師的臉”。郭艷東去世后,班上的學生幾乎都站到了他這一邊,相信他的清白。他們拼湊起各種平日里被忽視的信息,得出了一種結(jié)論:“當初殷永去郭老師家里補課,是他父親要求的,可她自己根本就不想去,就編了這個謊言騙家長,他的家長也沒有到學校里來了解情況,就找人把郭老師打了,郭老師就是被冤枉的。殷永不學習,其他老師都不怎么管她,只有郭老師不想放棄她,一直管著她。”對于郭艷東的較真,木丹一點也不意外。“他就是個較真的人,我養(yǎng)個魚不按時喂食他都會批評我,說魚也是生命,既然養(yǎng)了就要負責任,何況他的學生。” 木丹感受過丈夫的恐懼。“他受傷后的一段時間,晚上睡覺會用桌子把防盜門抵上,我還是沒多想,只以為是打架受傷后的敏感。”郭艷東被打之后的校園境遇,一點點由旁觀者們的記憶拼湊出來:“郭老師被打以后,上課還是會管一下殷永,但她根本不理,態(tài)度比以前差了很多”;“殷永的家長打了人以后,還是不依不饒,一定要把郭艷東從學校趕走,開家長會的時候,當眾羞辱打罵郭艷東”;“學校的態(tài)度很曖昧,只是提醒男老師不許給女學生單獨補習,殷永沒有換班,郭艷東也沒有換班”。但是郭艷東內(nèi)心越來越不寧靜,他隱約給妻子露了一些口風。木丹回憶:“今年他說學??赡芤脝T,我根本沒當回事,說裁員也輪不到他啊,有什么好擔心的。”導(dǎo)火索看起來是4月8日周五晚上的家長會,郭艷東再次被羞辱,而且被校領(lǐng)導(dǎo)點名批評了,要開除他。但又有說法是,那天郭艷東請假了,并不在場。 回到現(xiàn)場 4月11日的周一,學校照常7點開始早自習,7點30分第一節(jié)課,45分鐘,課間休息10分鐘,8點25分開始第二節(jié)課。郭艷東的第一節(jié)課是初三16班的,第二節(jié)課才是初三20班。他進教室的時候,“很反常,特別開心的樣子,老師是個內(nèi)向的人,平時上課也會說說笑話活躍氣氛,但從來不像這樣開心”。“他穿了一雙新皮鞋,在走廊上走來走去,也跟平時不一樣。”“上課以后,他讓大家做課時作業(yè),這也很不尋常,他是最在意上課的,幾乎不會在上課時間讓我們寫作業(yè)。”“他出去了幾分鐘,回來以后,就開始叫學生出去走廊的樓梯口談話,定期中考試目標,前兩個是男生,第三個是女生,第四個是殷永。” 郭艷東那天拿了一個紅色的布袋子進教室,“像裝鞋子那種,找人談話的時候,他也一直拿著這個袋子,他每談完一個,就到教室門口叫下一個名字,還有學生跟他開玩笑,說‘老師你把袋子放在教室里吧,我們不會拿的’。他什么也沒說”。“前3個學生一兩分鐘就回來了,殷永出去之后,幾秒鐘就傳出了尖叫聲,大概三四聲,但是當時教室里有點亂,很多人說話,大家聽得不是特別清楚,也沒有太在意,因為殷永平時就喜歡大呼小叫。”20班的教室在走廊的盡頭,旁邊就是五樓的樓梯口。“有個男生跑到前門看了一眼,說什么也沒看見,還把門關(guān)上了,很快殷永就回了教室,臉上、衣服上都是血,大家都嚇壞了,女生尖叫著開始哭,殷永就自己走出教室,到了走廊上,從進來到出去,什么話都沒說。幾個膽子大的女生搬了椅子出去給她坐,其他人都嚇得要命。”有人覺得不對勁,從窗戶里看下去,說郭老師跳樓了,打開窗細看,樓下躺的果然是郭老師,“右手邊有一把菜刀”。“有人跑去叫班主任,教語文的女老師,她看到殷永的樣子,嚇得臉都白了。”“救護車大概20多分鐘才來,來了以后,先把郭老師抬走,第二輛救護車才把殷永接走。” 事發(fā)后一直保持沉默的是殷永這一方,她的父親在公安局任職,很坦然地承認是他找人打過郭艷東,但現(xiàn)在,校方給郭艷東家屬的說法,卻是殷永的母親的人,他父親不知情。校方甚至跟木丹說,郭艷東被打以后,校方是調(diào)查過這個事情的,郭艷東自己承認“把女生抱在腿上了”。這說法讓木丹氣得發(fā)抖:“調(diào)查結(jié)論在哪里?處理結(jié)果在哪里?證據(jù)呢?怎么可以因為我先生死了就這樣給他潑臟水?!”郭艷東死了,再也無法替自己的清白辯駁,非禮傳言里的雙方,只剩下女生殷永,再無對質(zhì)的可能。但木丹沒有絲毫猶疑:“每一次補課我都是在場的,十幾人的大課,那么多眼睛看著,每天下課之后,我先生都要求家長必須來接,家長都在樓下等,電梯一次裝不下那么多學生,一般都分成兩撥,他先送一批下去,送到家長手上,再上來從我手里接走第二撥,也是送到樓下,交給家長。” 木丹記得,郭艷東說過,殷永是由奶奶來接的,而不是父母。只是聽說了非禮訴說之后,在殷永成長中缺位的父母,毫不猶豫地站在了女兒這一邊,沒有調(diào)查,甚至沒有到補課現(xiàn)場看一眼,就不依不饒地要把郭艷東釘在恥辱架上。殷永一直在淮安二院的ICU病房里,盡管沒有任何致命傷。學生中傳來了一個很確鑿的說法:“殷永醒來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護士幫她給男朋友發(fā)條短信,說她沒事。” 一切依舊沒有答案。學生們在慌亂和恐懼中度過了黑色星期一,有些第二天都不敢去上課。郭老師從樓上墜落的時候,沒有目擊者,校園錄像沒有拍到樓梯口這個死角,只拍到他墜落中途的樣子,“腿先落地,然后刀掉下來”。學生們出了各種想象和猜測,潛藏在心里的福爾摩斯都跑了出來。幾天之后,據(jù)說學生中出現(xiàn)了目擊者,又據(jù)說,他準備用自己看到的事情去要挾校長,讓他直接上高中。 郭艷東的家人只想要回他的清白,“畏罪自殺”的說法像刀在戳他們的心,可他們四顧茫然,毫無頭緒。他們得到的都是冷遇,木丹的手機甚至會在22點接到警方的電話,讓她馬上去警局錄口供。木丹的姐姐當時就怒了,跟打電話的警察據(jù)理力爭,對方同意將時間改成第二天上午??墒菦]過多久,電話再次打來,這次警察又換了說辭,不再說錄口供,而是要馬上到郭艷東住處去搜查。木丹的姐姐忍無可忍,終于在電話里大聲斥責:“你們這是什么辦案方法,警察說話都可以不算數(shù)嗎?難道因為殷永的爸爸在公安局,你們就這樣針對我們嗎?”然后她掛了電話,關(guān)機,取電池。第二天,警察還是來了郭艷東父母家,依舊要求去郭艷東家搜查,下樓的時候發(fā)生推搡,木丹摔倒了,家屬群情激憤,這才作罷。木丹不明白:“他們到底想找些什么?”■ (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文中使用了部分化名,也隱去了部分信息來源,感謝所有的受訪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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