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真,海寧女子,自稱“幽棲居士”。是集前有紀(jì)略一篇,稱為文公侄女,然朱子自為新安人,流寓閩中,考年譜世系,亦別無兄弟著籍海寧,疑依附盛名之詞,未必確也。紀(jì)略又稱其“匹偶非倫,弗遂素志,賦《斷腸集》十卷以自解”,其詞則僅《書錄解題》載一卷,世久無傳。此本為毛晉“汲古閣”所刊,后有晉跋,稱詞僅見二闋于《草堂集》,又見一闋於十大曲中,落落如晨星。后乃得此一卷,為洪武間鈔本,乃與《漱玉詞》并刊,然其詞止二十七闋,則亦必非原本矣。楊慎升菴《詞品》載其“生查子”一闋有“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語,晉跋遂稱為白璧微瑕,然此詞今載歐陽修《廬陵集》第一百三十一卷中,不知何以竄入淑真集內(nèi),誣以桑濮之行,慎收入《詞品》,旣為不考。而晉刻《宋名家詞六十一種》,《六一詞》卽在其內(nèi),乃於《六一詞》漏注互見《斷腸詞》,已自亂其例,於此集更不一置辨,且證實(shí)為白璧微瑕,益鹵莽之甚。今刊此一篇,庶免于厚誣古人,貽九泉之憾焉。 目錄(29首) 斷腸詞紀(jì)略
憶秦娥(正月初六夜月) 浣溪沙(二首) 1、(清明) 2、(春夜) 生查子(二首) 謁金門 江城子(賞春) 減字木蘭花(春怨) 眼兒媚 鷓鴣天 清平樂(二首) 點(diǎn)絳唇(二首) 蝶戀花(送春) 菩薩蠻(四首) 1、(秋)(2首) 2、(木樨) 3、(詠梅) 鵲橋仙(七夕) 念奴嬌(催雪)(二首) 卜算子(詠梅) 柳梢青(詠梅)(三首) 斷腸詞跋
補(bǔ)遺詞
1、生查子(元夕) 2、西江月(春半) 3、月華清(梨花) 附 《宋詞媛朱淑真事略》 (清)佚名 ——————————————————————————
斷腸詞紀(jì)略 淑真,淛中海寧人,文公侄女也。文章幽艷,才色娟麗,實(shí)閨閣所罕見者。因匹偶非倫,弗遂素志,賦《斷腸集》十卷以自解。臨安王唐佐為傳,以述其始末,吳中士大夫集其詩二百馀篇,宛陵魏仲恭為之序。
憶秦娥(正月初六夜月) 彎彎曲。新年新月鉤寒玉。鉤寒玉。鳳鞋兒小,翠眉兒蹙。 鬧蛾雪柳添妝束。燭龍火樹爭馳逐。爭馳逐。元宵三五。不如初六。
浣溪沙(清明) 春巷夭桃吐絳英。春衣初試薄羅輕。風(fēng)和煙暖燕巢成。 小院湘簾閑不卷,曲房朱戶悶長扃。惱人光景又清明。
又(春夜) 玉體金釵一樣?jì)伞1碂舫踅饫C裙腰。衾寒枕冷夜香銷。 深院重關(guān)春寂寂,落花和雨夜迢迢。恨情和夢(mèng)更無聊。
生查子 寒食不多時(shí),幾日東風(fēng)惡。無緒倦尋芳,閑卻秋千索。 玉減翠裙交,病怯羅衣薄。不忍卷簾看,寂寞梨花落。
又 年年玉鏡臺(tái),梅蕊宮妝困。今歲未還家,怕見江南信。 酒從別后疏,淚向愁中盡。遙想楚云深,人遠(yuǎn)天涯近。 【注】世傳大曲十首,朱淑真《生查子》居第八調(diào)入大石,此曲是也,集中不載,今取入此。
謁金門 春已半。觸目此情無限。十二闌干閑倚遍。愁來天不管。 好是風(fēng)和日暖。輸與鶯鶯燕燕。滿院落花簾不卷。斷腸芳草遠(yuǎn)。
江城子(賞春) 斜風(fēng)細(xì)雨作春寒。對(duì)尊前,憶前歡,曾把梨花、寂寞淚闌干。芳草斷煙南浦路,和別淚,看青山。 昨宵結(jié)得夢(mèng)夤緣。水云間,悄無言,爭奈醒來、愁恨又依然。展轉(zhuǎn)衾裯空懊惱,天易見,見伊難。
減字木蘭花(春怨) 獨(dú)行獨(dú)坐。獨(dú)唱獨(dú)酬還獨(dú)臥。佇立傷神。無奈輕寒著摸人。 此情誰見。淚洗殘妝無一半。愁病相仍。剔盡寒燈夢(mèng)不成。
眼兒媚 遲遲春日弄輕柔?;◤桨迪懔?。清明過了,不堪回首,云鎖朱樓。 午窗睡起鶯聲巧,何處喚春愁。綠楊影里,海棠亭畔,紅杏梢頭。
鷓鴣天 獨(dú)倚闌干晝?nèi)臻L。紛紛蜂蝶斗輕狂。一天飛絮東風(fēng)惡,滿路桃花春水香。 當(dāng)此際,意偏長。萋萋芳草傍池塘。千鐘尚欲偕春醉,幸有荼蘼與海棠。
清平樂 風(fēng)光緊急。三月俄三十。擬欲留連計(jì)無及。綠野煙愁露泣。 倩誰寄語春宵。城頭畫鼓輕敲。繾綣臨歧囑付,來年早到梅梢。
又(夏日游湖) 惱煙撩露。留我須臾住。攜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黃梅細(xì)雨。 嬌癡不怕人猜。隨群暫遣愁懷。最是分?jǐn)y時(shí)候,歸來懶傍妝臺(tái)。
點(diǎn)絳唇 黃鳥嚶嚶,曉來卻聽丁丁木。芳心已逐。淚眼傾珠斛。 見自無心,更調(diào)離情曲。鴛帷獨(dú)。望休窮目。回首溪山綠。
又(冬) 風(fēng)勁云濃,暮寒無奈侵羅幕。髻鬟斜掠。呵手梅妝薄。 少飲清歡,銀燭花頻落。恁蕭索。春工已覺。點(diǎn)破香梅萼。 【注】向誤刻《木蘭花》。
蝶戀花(送春) 樓外垂楊千萬縷。欲系青春,少住春還去。猶自風(fēng)前飄柳絮。隨春且看歸何處。 綠滿山川聞杜宇。便做無情,莫也愁人苦。把酒送春春不語。黃昏卻下瀟瀟雨。
菩薩蠻(秋) 秋聲乍起梧桐落。蛩吟唧唧添蕭索。欹枕背燈眠。月和殘夢(mèng)圓。 起來鉤翠箔。何處寒砧作。獨(dú)倚小闌干。逼人風(fēng)露寒。
又 山亭水榭秋方半。鳳帷寂寞無人伴。愁悶一番新。雙蛾只舊顰。 起來臨繡戶。時(shí)有疏螢度。多謝月相憐。今宵不忍圓。
又(木樨) 也無梅柳新標(biāo)格。也無桃李妖嬈色。一味惱人香。群花爭敢當(dāng)。 情知天上種。飄落深巖洞。不管月宮寒。將枝比并看。
又(詠梅) 濕云不渡溪橋冷。蛾寒初破霜鉤影。溪下水聲長。一枝和月香。 人憐花似舊。花不知人瘦。獨(dú)自倚闌干。夜深花正寒。
鵲橋仙(七夕) 巧云妝晚,西風(fēng)罷暑,小雨翻空月墜。牽牛織女幾經(jīng)秋,尚多少、離腸恨淚。 微涼入袂,幽歡生座,天上人間滿意。何如暮暮與朝朝,更改卻、年年歲歲。
念奴嬌(催雪) 冬晴無雪,是天心未肯,化工非拙。不放玉花飛墮地,留在廣寒宮闕。云欲同時(shí),霰將集處,紅日三竿揭。六花剪就,不知何處施設(shè)。 應(yīng)念隴首寒梅,花開無伴,對(duì)景真愁絕。待出和羹金鼎手,為把玉鹽飄撒。溝壑皆平,乾坤如畫,更吐冰輪潔。梁園燕客,夜明不怕燈滅。
又 鵝毛細(xì)剪,是瓊珠密灑,一時(shí)堆積。斜倚東風(fēng)渾漫漫,頃刻也須盈尺。玉作樓臺(tái),鉛溶天地,不見遙岑碧。佳人作戲,碎揉些子拋擲。 爭奈好景難留,風(fēng)僝雨僽,打碎光凝色。總有十分輕妙態(tài),誰似舊時(shí)憐惜。擔(dān)閣梁吟,寂寥楚舞,笑捏獅兒只。梅花依舊,歲寒松竹三益。
卜算子(詠梅) 竹里一枝斜,映帶林逾靜。雨后清奇畫不成,淺水橫疏影。 吹徹小單于,心事思重省。拂拂風(fēng)前度暗香,月色侵花冷。
柳梢青(詠梅) 玉骨冰肌,為誰偏好,特地相宜。一味風(fēng)流,廣平休賦,和靖無詩。 倚窗睡起春遲。困無力、菱花笑窺。嚼蕊吹香,眉心點(diǎn)處,鬢畔簪時(shí)。
又 凍合疏籬,半飄殘雪,斜臥枝低。可便相宜,煙藏修竹,月在寒溪。 亭亭佇立移時(shí)。拚瘦損、無妨為伊。誰賦才情,畫成幽思,寫入新詞。
又 雪舞霜飛,隔簾疏影,微見橫枝。不道寒香,解隨羌管,吹到屏幃。 個(gè)中風(fēng)味誰知。睡乍起、烏云甚欹。嚼蕊妝英,淺顰輕笑,酒半醒時(shí)。
斷腸詞跋 淑真詩集,膾炙海內(nèi)久,無其詩馀,僅見二闋于《草堂集》,又見一闋於十大曲中,何落落如晨星也。既獲《斷腸詞》一卷,凡十有六調(diào),幸賭全豹矣。先闌拈出《元夕》詩詞以為白璧微瑕,惜哉。湖南毛晉識(shí)。
《斷腸詞》一卷終。
補(bǔ)遺
生查子(元夕) 去年元夜時(shí),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今年元夜時(shí),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案】此詞一說歐陽修作,但《六一詞》與其它詞集互雜極多,不足為憑。力辯此詞非朱淑真所作者如《四庫提要》,乃出于保全淑真“名節(jié)”,衛(wèi)道士心態(tài),何足道哉!細(xì)賞此詞,似非六一居士手筆,實(shí)乃斷腸之聲。淑真另有一首《元夜詩》,可與此詞互看:“火燭銀花觸目紅,揭天吹鼓斗春風(fēng)。新歡入手愁忙里,舊事驚心憶夢(mèng)中。但愿暫成人繾綣,不妨常任月朦朧。賞燈那待工夫醉,未必明年此會(huì)同。”
西江月(春半) 辦取舞裙歌扇,賞春只怕春寒。卷簾無語對(duì)南山。已覺綠肥紅淺。 去去惜花心懶,踏青閑步江干。恰如飛鳥倦知還。澹蕩梨花深院。
月華清(梨花) 雪壓庭春,香浮花月,攬衣還怯單薄。欹枕裴回,又聽一聲干鵲。粉淚共、宿雨闌干,清夢(mèng)與、寒云寂寞。除卻。是江梅曾許,詩人吟作。 長恨曉風(fēng)漂泊。且莫遣香肌,瘦減如削。深杏夭桃,端的為誰零落。況天氣、妝點(diǎn)清明,對(duì)美景、不妨行樂。拌著。向花時(shí)取,一杯獨(dú)酌。 【錄注】“向花時(shí)取”句,按譜當(dāng)為上一下四之五字句,于此疑有脫漏。 附 《宋詞媛朱淑真事略》 (清)佚名 歐陽永叔《生查子·元夕》詞,誤人朱淑真集,升庵引之,謂非良家婦所宜。欽定《四庫全書提要》辨之詳矣。魏端禮《斷腸集序》云:“蚤歲父母失宷,嫁為市井民妻,一生抑郁不得志。”升庵之說,實(shí)原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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