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家族女性的獨特魅力，可以成為當代的一面鏡子。

　　梁啟超的五個兒子，出了梁思成、梁思永、梁思禮三個院士。鮮為人知的是，梁家的閨秀們，也是一道別樣的風景。詩詞專家梁思順、圖書館學家梁思莊、社會活動家梁思懿、革命老戰(zhàn)士梁思寧，特別是大名鼎鼎的建筑學家林徽因，個個都是女中豪杰。

　　如今，得益于文化血脈的傳承，一代又一代的梁家女人們，芬芳繼起，風騷各具，為這個不同凡響的文化家族增光添彩。

　　走近梁啟超家族的女人們，是一次濃濃的書香之旅，更是一種獨特的精神享受。

　　梁家有個大內總管

　　抗戰(zhàn)勝利后，分散十年的梁家兒女們紛紛從全國各地回到北平。大本營就是大姐梁思順家。和弟妹們分開那天起，梁思順就一直盼著弟妹們早點回來，并早早準備好房間、床鋪，把家布置成“接待站”。1946年10月2日，梁思永一家最先回到北平，姐弟相見，相擁而泣。自小到老，梁思順就這樣扮演著梁家大內總管角色。

　　她還是父親一劑療傷的藥。1927年，北京協(xié)和醫(yī)院。腎痛加劇的梁啟超，靠在病床上給遠在加拿大的長女寫信：“寶貝思順，我平常想你還自可，每到病發(fā)時便特別想得厲害，覺得若順兒在旁邊，我可以撒撒嬌，苦痛便減少許多。”他對思順的依戀，始于日本。

　　戊戌變法失敗后，梁啟超倉皇離開北平，只身流亡日本。不久，他將長女思順、妻子李惠仙等接到日本。1906年，梁啟超全家遷到神戶郊外須磨海濱的“雙濤園”。15歲的梁思順是雙濤園群童的領班，主管弟妹們的學習、娛樂活動。從須磨到神戶市內的同文學校需乘一小火車，調皮的梁思成每天在趕火車時走到半路非得拉一泡屎才走，已成了條件反射。有時眼看火車冒青煙了，便急得大叫“等我!等我!”他這個惡習被大姐批評了多次。十多年后，弟妹們先后都到美國讀書。梁啟超授權隨丈夫周希哲在加拿大領事館的梁思順代理家長職責，再次全權負責弟妹們的學業(yè)、生活，愛情、婚姻走向。

　　甚至，在父親逝后，梁思順對于梁家的事情，不論巨細，都放在自己的心坎上。1936年1月，廣東溫暖如春，而梁思莊心如雪崩——丈夫吳魯強暴病身亡。在北平聽到噩耗的梁思順，急得跺腳，電報全不能寄托對愛妹的安慰。次日，她連忙寫信：“我從接電后恨不能坐飛機來廣東，把你抱在懷里，安慰你，咳!我苦命的愛妹，從十六歲就失慈母，屢經憂患，叫姐姐怎能不心疼痛殺!”料理完后事不久，梁思順匆匆趕到廣州，將妹妹母女接回北平。

梁二嫂“暗斗”梁家女

　　梁思成和林徽因的婚姻，是梁啟超精心策劃的，前后花了近十年時間。

　　不過，梁啟超謀來的兒媳，夫人李惠仙極不感冒。1923年夏天，梁思成因車禍住院，年僅19歲的林徽因每天坐在思成床邊安慰他，偶爾有說有笑。思成汗流浹背時，她便毫無芥蒂地幫他揩面擦身。這一“開放”舉動讓李惠仙大為反感：“一個姑娘毫無半點閨秀風范，思成不可娶她。”而梁啟超卻因此事更加欣賞林徽因，并將喜悅之情寫給了思順。思順有點看不慣林徽因，對于父親的贊賞，她不以為然。

　　1928年3月，林徽因頂著“爭議”嫁入了梁家?；楹蟮牧只找蚪o了梁思成無限的靈感。以至后人說起梁思成，都說“要是沒有林徽因，中國未必會有這么一位出色的建筑大師”。

　　林徽因生來就不是一個寂寞的女子，詩人徐志摩、哲學家金岳霖只是她情感的陪襯。加上當時關于林徽因種種情感緋聞，梁思順更看不慣這位弟媳。梁啟超生前多次寫信，希望彌合女兒同林徽因的感情，但收效甚微。一天半夜，梁思順突然來到林徽因家，嚷著要把她在燕京大學讀書的女兒周念慈帶走。臨走前，她又扔出炸彈：“我不能讓女兒從她舅舅和舅媽的朋友(金岳霖)那里染上那種激進的婚戀觀——激進到連婚姻都不信!”“我看你是出于嫉妒心，盡說些不三不四的話!”林徽因火冒三丈。

　　同為姑嫂，梁思莊卻和林徽因親如姐妹。梁思莊知道，二嫂是“刀子嘴豆腐心”。從1952年到1953年，手術后的林徽因，經常搭著人力車去梁思莊家曬太陽，話家常。一見二嫂來到，梁思莊就輕問一句：“Are you all right?”林徽因總是點點頭。以前，梁思莊的女兒吳荔明覺得這只是客套話，現(xiàn)在，她才明白這句話飽含了媽媽對二舅媽健康的極大憂慮。

　　其實，和梁家女兒“結怨”的，還有另一位林姓女子。林徽因去世八年后，梁思成與小他20多歲的林洙結婚。不久，他意外收到大姐和弟妹們聯(lián)名寫給他的一封“抗議信”——老夫少妻的婚姻大多沒好結果。這封善意的信卻疏遠了兄妹間的感情。“文革”后，梁家的兄妹們幾乎都失去了自由。而林洙帶著自己兩個年幼的兒女，照顧著年老的林婆(林徽因的媽媽)和身體越來越差的梁思成。

　愛人早逝情書繼續(xù)

　　梁思莊的婚姻終止在27歲，而對丈夫吳魯強的愛戀卻延續(xù)一生。

　　1925年7月，暴雨過后的天津城驟然涼爽。忙于講學的梁啟超，仍不忘給三女兒寫信：“寶貝莊莊，你入學還是在加拿大好。你三個哥哥都受美國教育，我們家庭要‘美國化’了!”不久，思莊隨大姐思順一家遠渡重洋，來到加拿大讀書。

　　梁思莊未曾想過，她的愛情會在哈佛大學，浪漫開始。英年早逝的化學家吳魯強是梁思永的“鐵哥們”。在加拿大讀書的思莊，經常去哈佛大學看望三哥思永。一不留神，她被吳魯強給看上了，并發(fā)起“猛攻”。1929年7月17日夜11時，麻省理工學院宿舍歸于安靜。吳魯強還在臺燈下給思莊寫當天的第二封信：“莊莊，你是我的‘煙士波里純’inspiration(靈感)，你是我的靈魂驅使的人兒……”

　　這封“肉麻”的情書卻滋長了梁思莊的小性子。思莊一出現(xiàn)狀況，吳魯強總像只驚弓之鳥急急去找思永討主意，夠哥們的思永也全力幫助這個未來的妹夫。最終，吳魯強的真摯感情感動了梁思莊。兩人于1933年8月結婚?；蛟S是天妒良緣，1935年年底，吳魯強因染傷寒病身亡。原本美好的生活突然中斷，但思莊并沒氣餒，她始終記得父親的話：“人之生也，與憂患俱來，知其無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此后，梁思莊把全部心血都傾注到了圖書館事業(yè)和女兒身上。她始終忘不了丈夫，沒有再婚。吳魯強當年用漂亮英文草書寫的上百封情書，她用紙盒裝著，在箱子里珍藏了幾十年。丈夫去世多年，梁思莊仍然和住在香港的公公保持聯(lián)系。香港的冬天有時很冷，她怕老人身體受不了，就請人給他做棉衣、棉鞋寄去。無論日子如何艱苦，她從未向女兒表露過悲傷的情緒。

　　直到吳荔明15歲那年，無意中翻開家中的一個箱子，才發(fā)現(xiàn)一疊母親寫給過世父親的信：“魯強，我今天又給你寫信了，女兒已經會說北京話了……她結實可愛，吃得很多，胖胖的……”語句斷斷續(xù)續(xù)，每封信都沒有落款。幾十年過去了，年逾古稀的吳荔明從未將此事告訴母親，至今她還為此愧疚萬分。

　寒素家風且行且遠

　　中國近代史上，有兩本跨世紀、澤被無數(shù)后人的家書：一本是《曾國藩家書》，一本是《梁啟超家書》。作為后來人，受曾國藩影響的梁啟超和他的后人們更好地延續(xù)了寒素之風。

　　這個文化家族的后人們始終有著梁啟超的一個特點，即無論怎樣，仍充滿對生活和工作的熱情。或許因為梁啟超一句“做官實易損人格”，他們大多是大學教授、記者、行業(yè)專家等專門人才。

　　至今，由梁啟超算起的梁氏家族，已延續(xù)五代，其成員遍布海內外，共有99人，年紀最大的90歲，最小的兩歲。他們互相關心，組成了一個溫馨的大家庭。

　　(注：感謝梁啟超外孫女、梁思莊女吳荔明教授接受本刊采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