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xué)內(nèi)容：解讀“子路篇第十三”， 本篇共30章，1037字。

教學(xué)目的和要求：對字、詞、句進行注釋；對章節(jié)進行語譯；引導(dǎo)學(xué)員進行學(xué)習(xí)、研究。原文解讀把握義理、情理和條理，注重字詞訓(xùn)詁、義理闡發(fā)。

教學(xué)重點：本篇是孔子論政篇。問政四章，孔子論政十三章，問士二章，問仁、問才各一章。

一、問政四章。子路問政，孔子答以“先之勞之。”仲弓問政，孔子答以“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葉公問政，孔子答以“近者悅，遠者來。”子夏問政，孔子答以“無欲速，無見小利。”各以其人其政不同，而答之各異。

二、孔子論政共十三章，涉及政務(wù)管理方方面面。如正名，名不正則言不順。好禮，好信，好義。“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外交，學(xué)以至用，善于外交。教民，富而教民，教而后戰(zhàn)，“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仁政，實施之難，“善人為邦百年。”參政，辨政，言論與政務(wù)的關(guān)系。評政，“魯衛(wèi)之政，兄弟也。”司法問題，“其父攘羊。”

三、為政者修身共九章。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壹是皆以修身為本。”修身首先是“正身”，“其身正，不令而行。”“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正身者，需不狂不狷。持中守正，而且要恒久之毅力，持成穩(wěn)重，不為他人左右。“易事而難悅。”執(zhí)政者要做到“和而不同。”“泰而不驕。”同時要具備“剛毅木訥”四種美德，并且廉潔、知足、不貪。

四、問“士”問“仁”問“選才”共四章。子貢問士，孔子以三類士相答。子路問士，孔子以“切切偲偲”、“以友輔仁”而答之。子貢問政務(wù)選才，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孔子贊成是非分明的耿介正直之士。他們必然是“鄉(xiāng)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樊遲問仁，孔子答以“恭”“敬”“忠”三法。

【原文】13.1子路問政。子曰：“先之勞之。”請益。曰：“無倦。”

【語譯】子路問怎樣才能管理好政事?？鬃诱f：“遇事先要身體力行，勞而無怨。”子路請求多講一些?？鬃诱f：“只要力行不倦，始終如一就行了。”

【解讀】本章是孔子論政的文字。 “先之勞之”即為政者，勤政在先，勞政在先，兩個“之”字均指為政者。此一解與后文“子路請益，無倦。”正相疊合，前后意思貫通一致，即“先之”“無倦”，“勞之”“無倦”。與孔子對子張所說“居之不倦，行之以忠”的含義也相同。

【原文】13.2仲弓為季氏宰①，問政。子曰：“先有司②，赦小過，舉賢才。”曰：“焉知賢才而舉之？”子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舍諸③？”

【注釋】① 宰：家臣，總管。    ② 先有司：給手下的官吏帶頭。先：先做，帶頭做，方位名詞活用作動詞。有司：負(fù)責(zé)某項具體事務(wù)的官員。   ③ 人其舍諸：別人難道會把他埋沒嗎。舍：舍棄。

【語譯】仲弓做了魯國季氏的總管，向孔子請教為政?？鬃诱f：“讓你手下的官吏帶頭，赦免犯了小過錯的人，選用賢良優(yōu)秀的人才。”仲弓問：“怎樣知道是優(yōu)秀的人才，從而提拔任用他們呢？”孔子說：“選拔任用你所了解的人。至于你所不了解的，別人難道會埋沒他們嗎？”

【解讀】本章記載孔子論政。仲弓，姓冉，名雍，字仲弓，小孔子29歲，他為人仁篤厚道，不茍言辭，任勞任怨，器量寬宏。他曾總結(jié)出一種“居敬而行簡”的管理方法，深得孔子贊揚。他擔(dān)任季氏總管，仍然虛心向孔子請教如何為政?？鬃痈嬖V他三條：一、先有司。二、赦小過。三、舉賢才。

第一條： “先有司”，即“有司”當(dāng)以身作則，率先垂范，“先之勞之。”“欲政之速者，莫若以身先之。”“其身正，不令而行。”另外，季氏專權(quán)魯國，非一代之久，盤根錯節(jié)，爪牙遍布，豈有請一總裁讓你重新任命各級官員把原季氏黨羽全部剪除之理。因此“先有司”，仍是“先己之勞”，不是讓你先有任免之權(quán)。

第二條，“赦小過。”理解起來，也有一些模糊。“赦小過”是赦“有司”之過，還是赦民眾之過，抑或是凡有小過者均赦。如若沒有前后文，三種理解均可?？贾昂?，“先有司”談的是執(zhí)政者，“舉賢才”談的是“選于眾”，那么“赦小過”，應(yīng)該順理而是百姓。

第三條，“舉賢才。”賢才即德能兼?zhèn)渲恕?span lang="EN-US">“舉賢才”當(dāng)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從布衣百姓中推選賢才，按孔子一貫的觀點是“選于眾”，“舜有天下，選于眾，舉皋陶。”皋陶一類的高級典正法官都是從百姓中推舉出來。“舉賢才”即“舉直錯諸枉”可以收到“使枉者直”、使“不仁者遠”的效果。當(dāng)然，“舉賢才”有一個“知賢才”的問題，“知賢才”而舉賢才。

【原文】13.3子路曰：“衛(wèi)君待子而為政①，子將奚先②？”子曰：“必也正名乎③！”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④！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⑤！君子于其所不知，蓋闕如也⑥。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⑦；刑罰不中，則民無所錯手足⑧。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⑨，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無所茍而已矣⑩。”

【注釋】① 衛(wèi)君：指衛(wèi)出公，名輒。   ② 奚先：先干什么。奚：疑問代詞做賓語，前置。   ③ 正名：糾正禮制名分上的用詞不當(dāng)現(xiàn)象。即按照周禮規(guī)定的等級名分，去糾正一切不符合周禮的現(xiàn)象，恢復(fù)“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局面，使社會上所有的人都能各從其類，各守其位。   ④ 迂：迂腐，迂闊，不合時宜。   ⑤ 野：魯莽，粗野。   ⑥ 蓋闕如也：大概總是采取了存疑的態(tài)度。闕：通“缺”，存疑，保留。如：詞尾。   ⑦ 中：得當(dāng)。  ⑧ 錯手足：放置手足。“無所錯手足”即手足無措，錯：通“措”，也就是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⑨ 名之必可言：確定一個名分，必須能夠說得明白、在理。名之：給它確定名分。名：名詞活用作動詞。   ⑩無所茍：沒有一點隨便、馬虎的地方。茍：隨便，馬虎。

【語譯】子路說：“假如衛(wèi)國的國君等著您去治理國家，您打算先做什么？”孔子說：“一定要先把指亂了的名分糾正過來。”子路說：“有這種做法嗎？您真是迂腐呀！怎么去正名分呢？”孔子說：“仲由，你太庸俗淺薄了！君子對自己不懂的事情，總是采取存疑的態(tài)度。名分不正，講起話來就不順當(dāng)合理；說話不順當(dāng)合理，事就不可能搞好；事情搞不好，國家的禮樂制度就興盛不起來；禮樂制度興盛不起來，刑罰的執(zhí)行也不會得當(dāng)；刑罰執(zhí)行不得當(dāng)，老百姓就會手足無措，不知該怎么辦才好。所以君子確定一個名分，必須能說得明白合理，說出來的話，一定是可行的。

【解讀】本章記載孔子“名正言順”的政論觀。

子路問：“假若衛(wèi)君要先生治理國家，你第一件事打算做什么？”因是未定事實，假設(shè)性探討，孔子則回答說：“必也正名乎！”這里有一個問題，“正名”，正什么名，歷代注釋家也是聚訟不定，依筆者所見：

第一、正君臣父子之名，各定其位，各就其職，定倫理禮制之名，蒯輒或讓位于父，或迎養(yǎng)其父，尊其為太公。

第二、師生探討的是哲學(xué)問題。“物各有實，需名以表之，故曰實待名也；有實而后有名，名緣實而生，故曰名附實也。物固有名實，名實必相附，荀卿所謂制名以指實，名聞而實喻。”（吳林伯《論語發(fā)微》）。除倫理禮制之名外，當(dāng)如馬融所說：“正百事之名”，包括典章制度，刑賞條約，規(guī)范規(guī)則，大綱大法，均在可正之列。“正名”是國家管理的重要內(nèi)容，但工程之浩大，對衛(wèi)國來說，是一件積重難返而又棘手的事，不能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

子路一向率真直言，口無遮攔，“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有是哉？”是一個反問句，無疑而問，有這樣的事嗎？“子之迂也。”反問過后又來一個陳述句，陳述句的內(nèi)容頗有一些刺人，“您真是太迂腐啊。”“迂”即迂遠而不切實用，子路的反譏的確有一些過分，意猶未盡，又來一句“奚其正”，如何正名，表面上是一個疑問句，骨子里仍是一個反問句。

君子對于自己所不懂的事情應(yīng)該有所保留，“多聞闕疑，慎言其余。”應(yīng)該深思慎言，不能如此荒唐，率意而言，接下來則是連珠一串，奔涌而下，語勢急切，語意連貫，義脈連通，吐出一段留傳千古，石破天驚的話來：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在民無措手足。

【原文】13.4樊遲請學(xué)稼①，子曰：“吾不如老農(nóng)。”請學(xué)為圃②。曰：“吾不如老圃。”樊遲出。子曰：“小人哉，樊須也③！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④。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負(fù)其子而至矣⑤，焉用稼？”

【注釋】①稼：種植谷物。 ②為圃：指種菜。圃：種植蔬菜花草的園地。 ③小人：這里指沒有知識，沒有出息的人。樊須：即樊遲。名須，字子遲。 ④用情：用真情，誠實，說真話。 ⑤襁(qiǎng)：背小孩的寬帶子。

【語譯】樊遲向孔子請教如何種田?？鬃诱f：“我不如老農(nóng)民。”樊遲又向孔子請教如何種菜?？鬃诱f：“我不如老菜農(nóng)。”樊遲退了出去。孔子說：“樊遲真是個沒出息的小人！執(zhí)政者重視禮儀，那么老百姓就沒有人敢不尊敬的；執(zhí)政者重視道義，那么老百姓就沒有人敢不服從的；執(zhí)政者重視誠信，那么老百姓就沒有人敢不說真話。做到這樣，天下的老百姓就會背著孩子來投奔，哪里用得著自己去種莊稼呢？”

【解讀】本章記載孔子對樊遲學(xué)稼為圃的批評。

樊遲，名須，字子遲，春秋末年魯國人，約生于公元前505年，小孔子46歲，生性好學(xué)廣問，軍事上勇謀兼?zhèn)?，在學(xué)術(shù)上資質(zhì)有些愚鈍，與顏回、子貢、子張、子夏等第子相比，尚有一段距離。在《論語》一書中三次問仁，二次問知，一次問“孝”，一次問“崇德、修慝、辨惑”。本章問學(xué)“稼穡”“園圃”，即問如何種莊稼，如何種蔬菜。本章所問，依推測，當(dāng)屬剛?cè)霂熼T所問，問的格調(diào)器局不高，兩問而孔子不答，并且罵了他一通。

孔子自己說：“吾少也賤，多鄙事。”“多鄙事”當(dāng)然包括農(nóng)稼園藝，執(zhí)鞭駕車等粗鄙之事，他自己親為其身，何賤之有。其次，孔子開辦私學(xué)，有教無類，設(shè)教四科，教學(xué)六藝。用我們今天的話講，孔子開辦的是高級干部管理學(xué)院，講授的課程一概是明德修身之學(xué)，進而推及國家政務(wù)高級管理，非一般理工學(xué)院或農(nóng)林學(xué)院所授專業(yè)?？鬃硬淮?，是不屑答，不愿答；而不是不能答，是非本專業(yè)所學(xué)，無可奉告。不答樊遲，批評樊遲，并不能說就是輕視農(nóng)業(yè)，鄙薄科學(xué)，進而上綱說輕視勞動人民。

孔子學(xué)說的核心是“仁”，“仁者愛人。”當(dāng)然，孔子的愛有等差，但他對勞動人民的關(guān)愛關(guān)注是許多思想家所不能達到的高度。當(dāng)然，儒家學(xué)說也要求社會有等級，強調(diào)社會分工。孔子教學(xué)所研究的是君子之事，是高級政務(wù)管理學(xué)，不是稼穡園圃之事，不是百工之學(xué)。“勞心”“勞力”，管理者或被管理者，是社會分工，只要有社會形態(tài)存在，就有分工，千古皆然。

孔子不答，樊遲“未達”，樊遲退，孔子終究擔(dān)心他不明白，于是又采用他慣用的“傳言之教”，通過其他弟子轉(zhuǎn)告他，以此達到施教的目的。“小人哉樊須也！”先罵他一句，讓其警醒。接著說了一番至為深刻的話：“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負(fù)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上行“禮”“義”“信”，下效“敬”“服”“情”，“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君子之德風(fēng)，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fēng)，必偃。”上行下效，君禮臣忠，何愁天下不治，何用君子親耕農(nóng)稼。

【原文】13.5子曰：“ 誦《詩》三百①，授之以政，不達②；使于四方，不能專對③。雖多，亦奚以為④？”

【注釋】① 詩：指《詩經(jīng)》。在西周和春秋時期，從政者，尤其是外交人員，多借用《詩經(jīng)》上的詩句表情達意。   ② 不達：指行不通，辦不了。達：通達。    ③ 專對：獨立地談判交涉。指使臣在外，要獨立行事，根據(jù)具體情況隨機應(yīng)變?nèi)ミM行外交應(yīng)對。對：對答。   ④ 亦奚以為：又有什么用呢？以：用，動詞。為：句末語氣助詞，表疑問，可譯為“呢”。

【語譯】孔子說：“熟讀了《詩經(jīng)》三百篇，把政務(wù)交給他去處理，卻辦不了；讓他當(dāng)外交官員，出使諸侯國，又不能根據(jù)具體情況隨機應(yīng)變地獨立進行交涉應(yīng)對，《詩經(jīng)》的篇目即使背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解讀】本章孔子談《詩經(jīng)》的作用。

孔子說：“學(xué)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xué)則殆。”“罔”是迷惑，糊涂。“殆”是危險，危殆。 “學(xué)”，比較容易理解。“誦《詩》三百”，屬于“學(xué)”的范疇之一。“思”，一般人不太理解。以為“思”就是“想”，“思”什么，“想”什么，“思”的內(nèi)容非常重要。“思”一般應(yīng)包括兩方面的內(nèi)容，一是知識的思索，對知識的辨同求異或辨異求同，尋求知識的貫通，這是“思”之一。思之二，即知識運用的思索，學(xué)以致用，學(xué)用結(jié)合，學(xué)是為了用，因為要用而去學(xué)，學(xué)用結(jié)合，知行結(jié)合。所以孔子在本章中說：“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詩經(jīng)》三百篇，倒背如流，叫他去從事政務(wù)管理，卻狗屁不通，出使四國，卻不能應(yīng)酬對答，知識再多有什么用呢？孔子講的就是學(xué)用結(jié)合，知行結(jié)合，實際上談的也是學(xué)思結(jié)合。

另外，“誦《詩》三百”，何以能使政？“不學(xué)《詩》，無以言”，為什么呢？仍用孔子的話回答。孔子在《陽貨篇》中說：“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興”是說《詩經(jīng)》有感染情緒的作用，“觀”是說有認(rèn)識風(fēng)俗觀察社會的作用，“群”是說有溝通思想感情的作用，“怨”是說有對不良社會現(xiàn)象有諷諫箴勸的作用。從近的方面說，可以學(xué)其溫柔敦厚，仁愛孝悌，以此可以侍奉父母，以侍奉父母之心，去侍奉君王，即是“使政”。

【原文】13.6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

【語譯】孔子說：“執(zhí)政者自身行為端正，就是不發(fā)布命令，老百姓也會仿效著去干；執(zhí)政者自身行為不端正，就是發(fā)布命令，老百姓也不會聽從的。”

【解讀】本章孔子談?wù)硇奚碚磧煞矫娴淖饔谩?span lang="EN-US">

孔子說：“修己以敬。”“克己復(fù)禮”。《大學(xué)》說：“修身齊家治國。”本章孔子說：“其身正，不令而行。”“修己”“克己”“修身”“正身”，渾言義同，析言義近，四者之間應(yīng)有層層遞進的關(guān)系，由“修” 而“克”，從用力角度講，由“己”到“身”，由內(nèi)到外，從方位角度講。修己、克己、修身，最后的目的是“身正”或“正身”。“身正”是為政者的根本，“子帥以正，孰敢不正。”“君子之德風(fēng)，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fēng)，必偃。”“以身教者從，以言教者訟。”所談均是正身以求人。“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孔子從“身正”與“身不正”正反對比角度講，“身正”的結(jié)果是“不令而行”，“身不正”的結(jié)果是“雖令不從”，其結(jié)果也是兩相對比，相去天壤?！墩撜Z》一書，一言以蔽之，“正身”而已。

【原文】13.7子曰：“魯衛(wèi)之政，兄弟也。”

【語譯】孔子說：“魯國和衛(wèi)國的政事，就像兄弟的事一樣（相差不遠）。”

【解讀】本章是感嘆魯國的政務(wù)衰頹，但措辭很巧妙。從表面上看，話說得很客觀，因為魯國的始封者周公與衛(wèi)國的始封者康叔是兄弟；實際上，當(dāng)時衛(wèi)出公以兒子對抗父親，魯國的大權(quán)則為季氏等三家所攫取，兩國內(nèi)部矛盾紛爭、斗爭激烈，幾乎同樣不能令人滿意。

【原文】13.8子謂衛(wèi)公子荊①，“善居室②。始有，曰：‘茍合矣③。’少有④，曰：‘茍完矣⑤。’富有，曰：‘茍美矣。’”

【注釋】① 公子荊：衛(wèi)國大夫，字南楚，衛(wèi)獻公的兒子。    ② 善居室：善于管理家業(yè)。居：居處。居室指處家過日子。    ③ 茍合矣：差不多夠了。茍：茍且，差不多。合：足，夠。  ④ 少（shǎo）有：稍稍增加了一點。少：稍稍，略微。    ⑤ 完：完備。

【語譯】孔子談起衛(wèi)國的公子荊時說：“他善于治理家政。剛寬裕一點，就說：‘差不多夠了。’又稍稍增加了一些，他又說：‘這算完備了。’達到富足時，就說：‘這算完美了。’”

【解讀】本章記載孔子對公子荊儉約品德的贊揚。

儒家文化中，“清”是一類人，“廉”是一類人，“儉”又是一類人?！墩撜Z》一書中，講到“清”，講到“儉”，未曾論及“廉”。“廉”字也僅出現(xiàn)一次，“古之矜也廉”，“廉”是方正有威的意思。

“清”是不濁，即不與世俗同流合污，耿介清正，如齊國大夫陳文子，“崔子弒齊君。”他“有馬十乘，棄而違之，至于他邦”，遙遙奔波，連續(xù)三次棄而去之，孔子贊揚他“清矣”。伯夷叔齊恥不食周粟，餓死首陽山，也屬清正之士。孟子對伯夷贊揚甚是完備，說他“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惡聲”，不是他理想的君王，他不去侍奉。不是他理想的百姓，他不去使喚，“治則進，亂則退”，施行暴政的國家，住有暴民的地方，他都不愿意居住。他同平民百姓相處，好像自己穿著干干凈凈上朝的禮服而坐在污泥地里一樣，如坐針氈，他隱居北海之濱，以待天下之清也。陳文子屬清正耿介之賢，伯夷屬清正耿介之圣。孟子說伯夷是“圣之清者也”。這是“清”的一類人。

“儉”又是一類人，“儉”即不奢，仁者必有儉德，儉者不必有仁德，不仁者必?zé)o儉德，“不仁者不可以長處約，不可以長處樂。”“約”，約儉，困窘。不仁者心胸褊狹，患得患失，因此不能長處困窘約儉之地，也不能做到坦蕩快樂。據(jù)吳林伯先生《論語發(fā)微》，他把約儉分為六類：一曰“禮義之約儉”，二曰“德義約儉”；三曰“情欲之約儉”；四曰“文辭之約儉”；五曰“生活之約儉”；六曰“刑稅之約儉”。衛(wèi)國公子荊，當(dāng)屬“生活之約儉”類。你看他，剛有一點，就說：差不多夠了，稍多一點，又說：差不多完備了，稍富有一點，就又說：“差不多完美了 ”。多恬淡，多儉約，儒家尚儉，“節(jié)用而愛人。”但不茍儉。它不主張儉之過，儉過則“吝”，吝即鄙吝，小氣；儉過則固，固即固陋，寒酸。

【原文】13.9子適衛(wèi)，冉有仆①。子曰：“庶矣哉②！”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③？”曰：“富之④。”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注釋】①仆：駕車。 ②庶：多，眾多。這里指人口眾多。  ③何加：添加什么呢。即指人口夠了后還該做什么事。  ④富之：使他們富起來。“富”，使動用法。

【語譯】孔子到衛(wèi)國去，冉有為他駕車。孔子說：“衛(wèi)國人口真多?。?span lang="EN-US">”冉有問：“人口眾多，該做些什么呢？”孔子說：“讓他們富裕起來呀。”冉有又問：“富裕以后，還該做些什么呢？”孔子說：“教育他們呀。”

【解讀】本章記載孔子“富而后教”的觀點。

孔子與衛(wèi)國交往較頻繁，數(shù)次前往，數(shù)次離開。又是一次衛(wèi)國之行，冉有為孔子駕著馬車，師徒二人在一輛車上，行走在崎嶇不平的道路上，一邊走，一邊觀賞，一邊聊天。來到一個人煙稠密，人口眾多的地方?？鬃勇氏劝l(fā)出了感嘆：“庶矣哉！”人口真多?。∪接胁皇r機向孔子求教，“既庶矣，又何加焉。”人口眾多，又該怎么辦呢？孔子說：“富之。”使他們富裕。冉有緊追一問：“既富矣，又何加焉？”孔子答：“教之。”師生之間的對話，有三步曲：“庶之”，“富之”，“教之”，層層深入，條理井然。告訴我們一個最基本的道理：“先富后教。”

【原文】13.10子曰：“茍有用我者①，期月而已可也②，三年有成。”

【注釋】① 茍：如果。連詞，表假設(shè)關(guān)系。   ② 期（jī）月：一周年。 可：可以了。

【語譯】孔子說：“如果有人任用我治理國家，一年的時間就會有起色，三年就一定有成就啊。”

【解讀】這是一篇壯志未酬而求用于世的呼喚，是一則自我宣傳推薦的廣告，圣人感慨萬千，讀者浮想聯(lián)翩。

孔子一生“學(xué)而不厭，誨人不倦”。“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周行七十二國，游說君王，推行仁道，求為仕于當(dāng)世，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孜孜以求。他“不辭小官，不羞污君。”魯之叛臣公孫弗擾召見，晉之叛臣佛肸召見，衛(wèi)之靈公夫人召見，孔子哪怕受弟子的誤會指責(zé)，也在所不惜。并且說：“假若有人用我，我將使周文王周武王之道在東方復(fù)興。”叛臣召用，孔子欲往，弟子擔(dān)心先生陷進世俗污泥之中，有損圣人形像，孔子解釋說：“最堅固的東西，磨也磨不薄；最白的東西，染也染不黑。我難道只是匏瓜嗎？哪里只能被懸掛著而不給人吃食呢？”孔子通過南子見了衛(wèi)靈公，子路指責(zé)他。孔子指天為誓，說：“我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我如果干了壞事，天拋棄我，天拋棄我。”你看孔子連叛臣的召見，幾次都欲前往，其用世之心何其迫切。

【原文】13.11子曰：“‘善人為邦百年①，亦可以勝殘去殺矣②。’誠哉是言也！”

【注釋】① 為邦：治理國家。   ② 勝殘去殺：克服殘暴，免除刑殺。

【語譯】孔子說：“‘善人治理國家一百年以后，也就可以戰(zhàn)勝殘暴，免除殺戮了’，這話說得真對啊！”

【解讀】本章是孔子談“善人為鄰”。

前一章孔子與冉有談“庶之”“富之”“教之”。上一章孔子自認(rèn)為他“三年有成”，重點應(yīng)是“教之”，即“導(dǎo)之以政，齊之以刑”，“導(dǎo)之以德，齊之以禮。”以制度刑罰開道，以仁德禮制施教，雙管齊下，可收“三年有成”的功效。“三年有成”也僅僅是綱紀(jì)法度，“富之”“教之”也沒有達到仁德昌盛的境界。真正最高的管理境界應(yīng)該是“善人為邦”，“為政以德”，收到的效果則是“勝殘去殺”，克服殘暴，除去刑殺?？鬃釉凇秷蛟黄分姓f：“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慢令致期謂之賊。”“不戒視成”即不教而求其成功，慢令致期，即政令怠慢，卻要求速成，“善人為邦百年。”“教而后殺。”可以不用殺，戒而后求成，可以不戒而成，令而致期，可以不令而期。此皆有“子欲善而民善矣”、“風(fēng)行草偃”的效果。“焉用殺”，即“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矣”。“百年”言其施行仁政之難，行仁德教化之久，仁德昌盛，上下相親，化民成俗，遍及眾庶，確非一日之功。

【原文】13.12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①。”

【注釋】① 世：一世為三十年。這里指經(jīng)過一世，是名詞活用作動詞。

【語譯】孔子說：“假如有王者出現(xiàn)，也一定需要經(jīng)過三十年時間，仁政才能大行于天下。”

【解讀】本章孔子談王道治國。

以仁治天下為仁道，以力治天下為霸道。王者，即仁者，朱熹注：“謂圣人受命而興也。”王者，即圣人，“博施于民而能濟眾。”施仁德于天下，其中境界當(dāng)在善人之上，其治理成效也當(dāng)在善人之上，善人與王者，同為仁政施行者，但善人為邦需百年，王者為邦則需三十年，“勝殘去殺”即“必世而后仁”，“勝殘去殺”從綱紀(jì)刑罰角度講。“必世而后仁”則是從仁德禮制角度講。異曲同工，僅時間差別而已。孔子說：“圣人，吾不得而見已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恒者斯可矣。”從“善人”和“有恒者”角度看，均“不得而見之”，但高下區(qū)別判然，故善人百年，王者三十年，其施仁政之久暫也在自然之中。

【原文】13.13子曰：“茍正其身矣，于從政乎何有①？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②？”

【注釋】① 何有：有什么困難呢，“何難之有”的省略。   ② 如正人何：對端正別人能起什么作用呢？

【語譯】孔子說：“如果能端正自身的行為，那么管理政事有什么困難呢？如果不能使自身品行端正，那又怎能使別人端正呢？”

【解讀】

本章談的也是正身以為政，正身以治人的道理。參見《顏淵篇》季康子問政兩章以及本篇“其身正”章。

【原文】13.14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①？”對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有政，雖不吾以②，吾其與聞之③。”

【注釋】① 晏：遲，晚。   ② 不吾以：不任用我。以：用，動詞，這句為否定句代詞作賓語，故前置。   ③ 吾其與聞之：我也會知道的。其：句中語氣詞，起舒緩語氣的作用，可不譯。與(yù)：參與。

【語譯】冉求辦完了公事回來?？鬃诱f：“為什么回來得這么晚呢？”冉求回答說：“有政事商議。”孔子說：“怕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事吧。假如是國家的政務(wù)，雖然國君不任用我了，我（曾做過大夫）也會知道的。”

【解讀】本章記載孔子談“有事”與“有政”的區(qū)別。

冉求任季氏家臣，為季氏增加稅賦，“聚斂而附益”，擴大地盤，“謀伐顓臾”。孔子多次批評他，要他“陳力就列，不能則止”。在其位，謀其政，拿出力量擔(dān)任職位，沒有能力控制局面就停止工作。對其大肆為季氏聚斂財富，孔子召號弟子們“鳴鼓而攻之”。因季氏作為大夫，目無國君，恣意專權(quán)，橫行僭禮，冉求又為虎作倀，助紂為虐，孔子則時時敲打他。

一天冉求很晚回來，孔子問他，“何晏也”，為什么這么晚回來。我們可以想見，冉求一副春風(fēng)得意，躊躇滿志的樣子，脫口而說：“有政。”“政”，國政，當(dāng)為國家之大事，季氏私事，何來國政。孔子隨口糾正，“其事也。”“事”，家事，非國家之政務(wù)，乃家大夫之事務(wù)，一個國政，一個家事；一為“政”，一為“事”。表面上看僅一個詞義的糾正，實際關(guān)涉國君安穩(wěn)、欲行篡權(quán)的野心，糾正冉求一語，意在遏制季氏膨脹的野心?？鬃酉蛴?span lang="EN-US">“素王”之稱，因其淵博的學(xué)說，崇高的品德，凡國之政務(wù)，國之大事，一定會謀詢于他。所以他說：“如有政，雖不吾以，吾其與聞之。”“夫子居是邦，必聞其政。”子貢也贊揚他：“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

【原文】13.15定公問：“一言而可以興邦，有諸①？”孔子對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②。人之言曰：‘為君難，為臣不易。’如知為君之難也，不幾乎一言而興邦乎？”曰：“一言而喪邦，有諸？”孔子對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人之言曰：‘予無樂乎為君③，惟其言而莫予違也④。’如其善而莫之違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違也，不幾乎一言而喪邦乎？”

【注釋】①諸：“之乎”合音兼詞。   ②幾：近，接近，差不多。   ③予無樂乎為君：我做國君，并沒有可以高興快樂的。乎：介詞，和“為君”組成介賓結(jié)構(gòu)，作全句補語，可不譯，也可譯為“對”。   ④莫予違：沒有人敢違抗我（的話）。否定句，代詞“予”作賓語，前置。后句的“莫之違”結(jié)構(gòu)同此。

【語譯】魯定公問：“一句話就可以使國家興盛起來，有這樣的話嗎？”孔子回答說：“話雖不能這樣說，但也差不多吧。有人說：‘做君主難，做臣下也不容易。’如果知道做君主的艱難，（就會認(rèn)真謹(jǐn)慎地去做，）不是差不多一句話就可以使國家興盛了嗎？”定公又問：“一句話就可以使國家喪亡，有這樣的話嗎？”孔子回答說：“話雖不能這樣說，但也差不多吧。有人說：‘我做國君沒有感到有什么可快樂的，惟一高興的事是我說的話沒有人敢違抗。’如果所說的話正確，沒有人敢違抗，不也很好嗎？如果所說的話不正確，也沒有人敢違抗，差不多不就是一句話可使國家滅亡嗎？”

【解讀】本章記載孔子回答定公一言興邦喪邦的問題。

子貢修身欲走捷徑，定公治國亦欲走捷徑。子貢問：“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一言”，孔子理解為一個“字”，于是回答他一個字“其恕乎”，“恕”字。定公問：“一言而興邦，一言而喪邦，有諸？”孔子各回答他一句，“興邦”一句：“為君難，為臣不易。”“喪邦”一句：“予無樂乎為君，惟其言而莫予違也。”

【原文】13.16葉公問政①。子曰：“近者悅②，遠者來。”

【注釋】① 葉（舊讀 shè ）公：葉公姓沈，名諸梁，字子高。楚國的大夫，葉地（今河南葉縣南有古葉城）的縣令。   ② 近者：指境內(nèi)的人。和“遠者（境外的人）”相對而言。悅：使高興。和下句的“來”都是使動用法。

【語譯】葉公詢問孔子如何為政。孔子說：“使管轄下的人生活快樂，遠方的人歸附。”

【解讀】本章記載孔子回答葉公問政。

本章正文僅六字，“近”“遠”相對，“悅”“來”相對，句式偶正，文辭簡約，含義雋永。談的是執(zhí)政者的凝聚力，能使近者歡悅，遠者向風(fēng)而至，皆在仁德，在內(nèi)做到“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對外若“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在內(nèi)上下相親，在外遠近相和，即是“近者悅，遠者來”。

【原文】13.17子夏為莒父宰①，問政。子曰：“無欲速②，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

【注釋】①莒（jǔ）父：魯國的一個城邑，在今山東莒縣境內(nèi)。宰：縣令。 ②欲速：求快，圖快。

【語譯】子夏做了莒父的縣令，向孔子請教怎樣處理政事?？鬃诱f：“不要求快，不要貪圖小利。求快，反而達不到目的；貪圖小利，就辦不成大事。”

【解讀】本章孔子談“欲速”“不達”“見小利”“大事不成”四者之間的關(guān)系。

一般人在讀這一章時多以為所談是兩件事，一是談“欲速則不達”，二是談“見小利，則大事不成”。實際上“欲速”，“不達”，“見小利”，“大事不成”四者之間關(guān)系緊密。欲速者見利必小，見利小者必心躁，心躁者必欲速，欲速者必不達，不達者必不成大事；反推亦通，不成大事者必欲速，欲速者必心躁，心躁者必見小利，見小利者必欲速，欲速者必不達。正反相推，環(huán)環(huán)相扣，因果相關(guān)，由此推及其他?！斗瓷礓洝氛f：“為政欲速非善政，為學(xué)欲速非善學(xué)。”“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即“為工欲速非善事，為人欲速非善人”。孔子數(shù)章所論：“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矣。”又說：“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又說“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又說：“茍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數(shù)辭一意，無欲速，欲速則不達。

【原文】13.18葉公語孔子曰：“吾黨有直躬者①，其父攘羊②，而子證之③。”孔子曰：“吾黨之直者異于是：父為子隱④，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

【注釋】①黨：家鄉(xiāng)，本鄉(xiāng)本土。古代一萬二千五百家為鄉(xiāng)，五百鄉(xiāng)為黨。直躬者：直身而行者，即坦白直率正直的人。  ②攘（rǎng）：偷竊。  ③證：告發(fā)。  ④隱：隱瞞。孔子主張父慈、子孝，所以提出父子應(yīng)該相隱。

【語譯】葉公對孔子說：“我家鄉(xiāng)有個坦白直率的人，父親偷了人家的羊，兒子去告發(fā)他。”孔子說：“我家鄉(xiāng)所謂的正直與你所說‘直’的不同：父親為兒子隱瞞，兒子為父親隱瞞。——所謂直德就包含在其中了。”

【解讀】本章記載葉公與孔子關(guān)于“直”的討論。

實際上是南方荊楚文化與北方齊魯文化差異的一次討論。南方文化重法輕情，北方文化重情輕法，南方忠孝不能兩全時，舍身盡忠以報孝；北方忠孝不能兩全時，先孝而后忠。

先說北方齊魯文化。孔子學(xué)說的核心是“仁”，什么叫“仁”？“仁”不是一個抽象的概念，具體表現(xiàn)為父慈、子孝、兄悌、友信、君禮，臣忠。什么叫“直”？“直”即“正直”，是人的一種內(nèi)在的品質(zhì)，“直”在儒學(xué)中是道德論和方法論集于一身的哲學(xué)范疇。作為一種品質(zhì)存在的時候，它是道德論，即“正直”；作為一種方法表現(xiàn)出來的時候，是“直率”，“坦率”，它是方法論。對父母“直”，猶如對父母“仁”表現(xiàn)為“孝”一樣；對君王的“直”，同理，猶如對君王的仁表現(xiàn)為“忠”一樣。換一句話說，“直”的品質(zhì)，表現(xiàn)在對父母時，則是“孝”，表現(xiàn)在對君王時候則是“忠”。儒家文化中愛有等差，先愛父母兄弟子女，后愛朋友君王，先天倫，后人倫，意思是“忠”“孝”不能有兩“直”的時候，則是先孝而后“直”或后“忠”。譬如“攘羊出證”一案，關(guān)涉法與情，即“忠”與“孝”不能兩全的時候，“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這個“直”，即從“仁”出發(fā)，是孔子的“直”在其中，由“孝”而“直”，也就是“忠”“孝”不能兩全兩“直”時，先取孝全，孝直，后取盡忠盡直。

【原文】13.19樊遲問仁。子曰：“居處恭①，執(zhí)事敬②，與人忠。雖之夷狄③，不可棄也。”

【注釋】①恭：恭敬。   ②敬：嚴(yán)肅認(rèn)真。“敬”指敬業(yè)。  ③夷狄：我國古代稱東方和北方的少數(shù)民族為夷狄。

【語譯】樊遲問怎樣做才算仁?？鬃诱f：“平時居處時待人恭敬，辦事時嚴(yán)肅認(rèn)真，對待他人忠心誠實，即使到了夷狄地區(qū)，這三種品質(zhì)也不能丟棄啊。”

【解讀】本章記載孔子以“仁之”“三德”答樊遲之問。

樊遲問仁，孔子答曰：“居處恭，執(zhí)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子張問行，孔子答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衛(wèi)靈公篇》顏回西行，問“何以為身”，孔子答曰：“恭敬忠信，可以為身，恭則免于眾，敬則人愛之，忠則人與之，信則人恃之。人所愛，人所與，人所恃，必免于患，可以臨國家，何況于身乎？”三弟子所問不同，孔子所答則一致。為身，即修身?？梢姡?span lang="EN-US">“仁”需“行”，“行”需“修身”，“修身”又需“仁”，“仁”又通過恭敬忠信表現(xiàn)出來，“恭主容”，“貌思恭”，仁善之貌。恭則免于眾，即“免辱于眾”，恭則不受他人羞辱。“敬則人愛之。”“忠”，盡心竭力為忠，忠有忠道、忠君、忠事、忠人之分。“忠”，孔子強調(diào)的是“與人忠”，曾子“三省”之一，“為人謀而不忠乎”，他們首先說的是“忠人”，無仁愛者必?zé)o忠心。“忠則人與之”，你對人忠誠，別人則多支持你。問“仁” 問“行”問“為身”，合觀則是內(nèi)有仁德修身方可通行天下。

【原文】13.20子貢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行己有恥①，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曰：“敢問其次。”曰：“宗族稱孝焉，鄉(xiāng)黨稱弟焉②。”曰：“敢問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③，硁硁然小人哉④！抑亦可以為次矣。”曰：“今之從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⑤，何足算也！”

【注釋】①行己有恥：己行有廉恥。 ②鄉(xiāng)黨：家鄉(xiāng)，本鄉(xiāng)本土。這里指同鄉(xiāng)土的人。弟（tì）：通“悌”，指尊敬、順從兄長。  ③果：果斷，堅決。  ④硁硁（kēng）：石頭碰石頭。硁硁然：淺薄固執(zhí)的樣子。然，形容詞詞尾。  ⑤斗筲（shāo）之人：指器量狹小的人。斗，古代量器。筲，竹器。斗筲的容量都很小，故用以指器量狹小的人。

【語譯】子貢問孔子：“怎樣才可稱為士呢？”孔子說：“能有羞恥之心約束自己的行為，出使他國，能夠不辜負(fù)君主的命令，這種人便可以稱士了。”

子貢問：“請問次一等的呢？”孔子說：“宗族稱贊他孝順，鄉(xiāng)里稱贊他友愛。”

子貢又問：“請問比這差一等的。孔子說：“說話一定誠實可信，行動一定堅決、果斷，那只是淺薄固執(zhí)的小人呀！不過也可以說是再次一等的士了。”

子貢又問：“現(xiàn)在的執(zhí)政者，您看怎么樣？”孔子說：“哎！都是些度量見識狹小的人，哪里值得評論呢！”

【解讀】本章討論“士”，以及士的三個層次。

人的層次分類，在儒家學(xué)說中有許多不同的標(biāo)準(zhǔn)。從人格修養(yǎng)角度講，有圣人、賢人、君子、士、小人，從心理活動角度也可劃分為仁、智、勇。“士”這個階層屬于君子與小人之間。從社會地位角度講，“士”又是貴族和平民之間的一個階層，“士”大多屬于走讀書做官之路的知識分子，“士”又可分三個層次。

第一個層次。 “知恥近乎勇”。出使四方，身體力行，慷慨赴義，臨危不懼，臨強而色不撓者，方可“不辱君命”。如：唐雎不辱君命，面對強秦，氣貫長虹。趙之藺相如面對暴君，神閑氣定，斗智斗勇，終于完璧歸趙。即便是孔子在隨魯定公出使齊之夾谷，面對齊君挑釁暗算，孔子甩袖而上，喝退鼓噪前行意欲行刺的樂隊，大展魯國威風(fēng)。漢代名將蘇武出使匈奴，禁19年而氣節(jié)不改，“不辱君命”等等，此類例證頗多，“不辱君命。”必須勇敢。“行己有恥”是因，“不辱君命”是果，因果相接，前后相扣，連綴緊密。

這一類“行己有恥”，“不辱君命”的“士”，他們的特點頗多：性格弘毅，仁以為己任，“達則兼善天下。”除頗具勇氣之外，更多的具有道義、謀略和謙虛等多種美德。他們“質(zhì)直好義，察言觀色，慮以下人。”“使于四方”時，斗智還需斗勇。“勇”在儒學(xué)中，內(nèi)涵頗為豐富，有圣人之勇，君子之勇，小人之勇（或曰匹夫之勇），“士”之勇者，也當(dāng)介于君子之勇和小人之勇之間。“知恥近乎勇。”此一“近”字頗能傳神，即近君子之勇而遠小人（匹夫）之勇。“士之勇”尚需有智而遠小人（匹夫）之勇。概而言之，這一類“士”屬于朝廷命官，屬“士”之勇者，“士”之達者。是“學(xué)而優(yōu)則仕”而成功的人，屬于“上士”之列。

統(tǒng)觀這一類“士”，他們德不高，修身足以知恥；才不顯，學(xué)養(yǎng)足以任使；智不達，謀略足以“不辱君命”。

第二個層次：子曰：“宗族稱孝焉，鄉(xiāng)黨稱弟焉”。有子說：“君子務(wù)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對父母敬養(yǎng)表現(xiàn)為“孝”，對兄弟友愛表現(xiàn)為“悌”，“宗族稱贊他孝順，鄉(xiāng)里稱贊他友愛”，這“孝”“悌”即“仁”。這一段談的是“士之仁者”，“仁”的層次同勇的層次一樣，也有圣人之仁，君子之仁，小人之仁。圣人之仁，則是“博施于民而能濟眾”，“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修己以安百姓。”君子之仁則是“仁者愛人”，“修己以安人。”“小人之仁”又稱婦人之仁，“色取仁而行違，居之不疑。”如項羽吮士兵之癰疽，大仁沒有，小仁全有。“士”之仁者，仍介于君子之仁和小人之仁之間，徒能修身而不能治天下。

這一類型屬于“中士”。

第三個層次：孔子說：“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為次矣。”孔子設(shè)教四科，“文”“行忠”“信”。“信”是重要科目，并且說：“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又說：“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還說：“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你看孔子講信把信強調(diào)到無以復(fù)加的程度，怎么突然說起守信相反是小人呢？而且是“硁硁然”固執(zhí)的小人，這里有一個重要的標(biāo)準(zhǔn)，即“信近于義，言可復(fù)也”，意思是“信”必須符合道義，其諾言才可能實現(xiàn)。守信必須符合道義，符合當(dāng)時的環(huán)境背景場合以及各項條件。信還有大信、小信之分，比如說古時有個叫“尾生”的人，邀女友在橋下約會，屆期女友未至，此時山洪暴發(fā)，尾生則“抱梁而死”。這個死就死得冤枉。孔子在特殊情況下都有不守信的時候。比如說孔子在陳國待了三年后準(zhǔn)備去衛(wèi)國，途經(jīng)蒲地，“公叔氏以蒲叛。”阻止孔子前往衛(wèi)國，并且要孔子與他盟誓，孔子“與之盟”后，從東門出來，轉(zhuǎn)身就朝衛(wèi)國的方向去了。子貢當(dāng)時不明白，說：“盟可負(fù)邪？”孔子則說：“要盟也，神不聽。”因逼迫要挾而發(fā)的誓，神靈不會聽。

這一類“士”，“好信不好學(xué)，其蔽也賊。”講信用卻不好學(xué)習(xí)，尤其是不學(xué)“禮度”，不知“道義”，“禮”“義”之學(xué)不通，其弊端則是對自己的殘賊虐害。“好信不好學(xué)”，“不好學(xué)”從反面講，他的弊端是“賊”。從正面講，孔子說“好學(xué)近乎知”，好學(xué)的結(jié)果是達到智的標(biāo)準(zhǔn)。因此，這類“好信者”不近“知”，卻近“賊”，“言信行果”的人本屬于“賊”，但他畢竟在“知”之列，其“賊”屬于“知之賊”。這個“賊”是屬于對自己的傷害，不損害他人，他同時也有“好學(xué)”的一面，但學(xué)而不能貫通，學(xué)用不能結(jié)合，知行不能結(jié)合，不能通權(quán)達變。他的“好學(xué)”難能“近智”，智之分類亦同“勇”“仁”。

這一類“士”當(dāng)屬“士”之智者，在君子之智和小人之智之間，前兩類“士”，勇者，仁者，更接近君子之勇，君子之仁。第三類“士”系“下士”，雖屬智之列，但因其不好學(xué)禮義，則偏近小人之智。

合觀三類“士”，第一類，士之勇者。第二類，士之仁者。第三類，士之智者。勇者，“用之則行”，“使于四方”，“不辱君命”，“達則兼善天下。”仁者，“舍之則藏”，“宗族稱孝，鄉(xiāng)黨稱弟”，“窮則獨善其身。”智者，言信行果，雖能守信修身，但閉塞固執(zhí)而不能善其身。孔子說：“好學(xué)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三近”之說，正好解三“士”之義。

【原文】13.21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①！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

【注釋】① 狂：狂妄，激進。即志向高大卻未必能夠?qū)嵭小ａ?span lang="EN-US">juàn）：狷介，拘謹(jǐn)，退縮，保守。

【語譯】孔子說：“得不到奉行中道的人和他們交往，那只能和狂者和狷者交往?？裾呒みM，狷者有些事情退縮不肯做。”

【解讀】本章記載孔子有關(guān)中庸之道的論述。

“中行”即中道，中庸，中正平和之道，要按“中行”的標(biāo)準(zhǔn)去做事，選才，實在太難，難于上青天。孔子說：“天下國家可均也，爵祿可辭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江山可治理，俸祿可推辭，刀山可踩踏，然中庸不可實行，為什么呢？“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朱熹說：“狂者志極高而行不掩，狷者知未及而守有余。”

【原文】13.22子曰：“南人有言曰①：‘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yī)②。’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③。”子曰：“不占而已矣。”

【注釋】① 南人：前人多注為“南國之人”。據(jù)《孔子研究》2001年第6期孫以楷先生考證，南人：當(dāng)屬《道德經(jīng)》的作者老子。    ②  巫醫(yī)：用占卦的方法給人治病的人。   ③ 不恒其德，或承之羞：這兩句引自《易經(jīng)·恒卦·九三爻辭》。意思是說無恒德的人會遭受羞辱。或：有時，時時。承：遭受。

【語譯】孔子說：“南方人有諺語說：‘人如果沒有恒心，是不能去做巫醫(yī)的。’這話說得對??！”《易經(jīng)·恒卦》的爻辭說：“不保持德行，就可能招致羞辱。”孔子說：“這是不用去占筮的。”

【解讀】本章孔子所談的實際上是“神”“德”統(tǒng)一論，或者說是禍福“德義”決定論。先說：“恒”，有恒心、恒德、恒道三個義項，也是恒道形成的三個階段。恒道通天神之道，巫醫(yī)可溝通天道與人道，孔子引用“南人“的話，意在說明，沒有恒道，無法知天道，不知天道，無法溝通人道，天道與人道的合一，關(guān)鍵在于一個“德”，而且是恒德，因此，他又引用易經(jīng)恒卦之爻辭，意思是不能恒久地保持美德，隨時就有人羞辱你。至于無恒德之人，吉兇悔吝禍福，無須占卜，“不占而已矣”。

孔子無恒德無須占卜的思想，即是先民神德統(tǒng)一論思想的繼承和發(fā)揚。無恒心無恒產(chǎn)，無恒德則多蒙羞，無恒道則無恒神。“皇天無親，惟德是輔。”“神所憑依，將在德矣。”

【原文】13.23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語譯】孔子說：“君子講和諧共處而不同流合污；小人喜歡同流合污而不和諧共處。”

【解讀】本章記載孔子關(guān)于“和”與“同”的哲學(xué)問題。

“和”是中國哲學(xué)史上重要的哲學(xué)范疇，是天、地、人的一種和諧狀態(tài)，是人類所追求的理想境界。“和”是事物多樣性矛盾的和諧統(tǒng)一，包括事物的多樣性，多面性。由多樣性引申而來的相對獨立性，既有對立的一面，又有統(tǒng)一的一面，它是對立中的統(tǒng)一，統(tǒng)一中的對立。只有“和”才能生物，只有“和”才能誕生新的生命，“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中庸》）“和”猶如《易經(jīng)》表示事物矛盾的“睽”卦一樣，《彖傳》說：“天地睽而其事同也，男女睽而其志通也，萬物睽而其事類也；睽之時用大矣哉！”天地乖睽矛盾而能化育萬物，男女乖睽心志溝通卻能孕育生命，萬物乖睽能稟受天地陰陽之氣而蓬勃生長。“睽”從矛盾的對立性角度講，“和”則是從矛盾的統(tǒng)一性角度講，但其功用卻一致。“和實生物”，睽也生物。

【原文】13.24子貢問曰：“鄉(xiāng)人皆好之①，何如？”子曰：“未可也。”“鄉(xiāng)人皆惡之②，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鄉(xiāng)人之善者好之③，其不善者惡之。”

【注釋】① 好：喜歡，贊揚。    ② 惡（wù）：討厭，憎惡。   ③ 不如：趕不上。指前面說的兩種人比不上后面說的人，故譯為“最好的人”。

【語譯】子貢問：“同鄉(xiāng)黨的人都贊揚他，他這人怎么樣呢？”孔子說：“這還不能肯定。”（子貢又問：）“同鄉(xiāng)黨的人都憎惡他，這人怎么樣呢？”孔子說：“也還不能肯定。最好的人是全鄉(xiāng)的好人都贊揚他，全鄉(xiāng)的壞人都憎惡他。”

【解讀】本章記載有關(guān)識才、選才的話題。

孔子一向認(rèn)為“人才難得”，師生之間關(guān)于“才難”的問題討論頗多，一般包括識才、選才、舉才、用才，也就是說，人才選拔任用的全過程，孔門都有詳細論述，本章則側(cè)重談人才的識別和選拔的問題。

因為“才難”，首先是識才?！稙檎分姓f到的“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從人才的現(xiàn)在干什么，過去干什么，興趣是什么，由現(xiàn)實到歷史，由歷史到現(xiàn)實，反復(fù)考察，綜合評估，是識才的第一步。這一類人才選拔任用較容易一些，是用人者的主觀考察。“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舍諸。”經(jīng)過親自考察的人才任用后，尚有一部分是你所不知道的，但百姓不會舍棄他，對于“爾所不知”的怎么識別而又如何加以選用呢？

第二步，用今天的說法，“海選”，“舜有天下，選于眾，舉皋陶。”“湯有天下，選于眾，舉伊尹。”舜、湯兩代君王，任用人才均是海選，“選于眾”，皋陶那樣的典正法官，海選而得，伊尹那樣賢明的卿相，海選而得。但海選有一個問題，都不容易獲取真實的人才信息。也就是說僅憑海選還不行，還必須有用人者的考察。識才和選才必須雙管齊下，既選又識。“鄉(xiāng)人皆好之”即“眾好之”。“眾好之，必察焉。”如何察？除了第一步的“視”、“觀”、“察”三步曲外，還有許多要考察的。語言方面，是否“巧言令色”，是非問題上是否“鄉(xiāng)愿”式的好好先生，“人云亦云”，這一類人考察方向應(yīng)該是“不善者惡之”。“鄉(xiāng)人皆惡之”即“眾惡之”，“眾惡之，必察焉”，如何察？語言方面，“夫子不言，言必有中。”是非分明，“君子崇人之德，揚人之美，非諂諛也，正義直指，舉人之過，非毀疵也。”揚善不隱惡，“能好人，能惡人。”為人方面，特立獨行，鶴立雞群，疾惡如仇，“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絕不是媚世污合之輩，這類人，因掩身于眾，濁世之人不容易發(fā)現(xiàn)他，而且容易招致眾人毀惡，這類型的人需要“鄉(xiāng)人之善者好之”，這在人才中屬于正直的人，只要推舉出來，能影響改變一大片人，使頑劣者轉(zhuǎn)化，“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

【原文】13.25子曰：“君子易事而難說也①。說之不以道，不說也；及其使人也，器之②。小人難事而易說也。說之雖不以道，說也；及其使人也，求備焉③。”

【注釋】①說：通“悅”，使喜悅，不帶賓語的使動用法。（后面五個“說”均同“悅”）一解，“說”就是“說話”的說，不通“悅”。   ② 器之：指按各個人的才能而加以合理使用，也即量才使用。器：名詞活用作動詞。    ③ 求備：求全，求完備。

【語譯】孔子說：“在君子那里辦事容易，而要討得他喜歡卻很難。想不按正道去討好，他是不會喜歡你的；但一當(dāng)他要使用人的時候，他會按照各個人的德才去分別指派工作。在小人那里干事很困難，但要討得他的歡心卻很容易。即使你不按正道去討好他，他也會歡喜你的；但等到他使用人的時候，卻要求樣樣都能做好。”

【解讀】本章記載孔子有關(guān)君臣上下關(guān)系處理的問題。

本章談的仍然是君臣上下的關(guān)系問題，先談“易事而難悅”。“易事而難說也……”君使臣以禮，赦小過，嚴(yán)己寬人，不求全責(zé)備，“使人也器之。”臣事君以忠，舉賢才，克己奉公，盡其所能，取悅以道，君臣和諧，所以“易事”。“小人難事而易說也……”，小人居上位而使人：使人非禮，寬己嚴(yán)人，“使人也不器。”“求備于一人。”所以難事。君子居下位而事小人，雖盡忠、盡能、盡公、盡賢，以道悅之而不悅，不以其道悅之卻又悅，上下乖睽不和諧，所以“難事”。朱熹說：“君子之心公而恕，小人之心私而刻。”所以“君子易事而難悅。”“小人難事而易悅。”

【原文】13.26子曰：“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

【語譯】孔子說：“君子通達坦然而不驕橫，小人處事驕橫而不通達坦然。”

【解讀】本章談“君子”和“小人”在“驕”和“泰”居處方式上的區(qū)別。

有人說：“君子小人之辨最難。”為什么呢？明代思想家呂坤認(rèn)為，“君子而近小人之跡，小人而為君子之態(tài)，此誠難辨”，“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泰”“驕”兩種狀態(tài)，形似而神異，因其形似，故而難辨，君子之泰“望之儼然”，只有走近他，才知他溫和，“即之也溫。”與之交談，方知言辭犀利而準(zhǔn)確，不茍和，“其言也厲。”“儼然”似驕而非驕，“言厲”似傲而非傲，皆為安詳寧靜，坦蕩通達，敦大老成，舒泰而不驕矜。小人之驕則不同，患得患失，多憂多懼，有所知能，欲蓋而彌彰，似匿而實露，矜莊于世，似泰而非泰，似謙而非謙，皆為“浮薄瑣屑，淺躁刻薄，私欲內(nèi)藏，矜張茍容，驕矜而不舒泰。泰然者，謙和也；驕矜者，狂傲也。”高享在《周易大傳》中說：“謙者，才高而不自許，德高而不自矜，功高而不自居，名高而不自譽，位高而不自傲。”驕矜者一概反此，形似而神不似。

另外，“而不”一詞耐人尋味，當(dāng)可細究。“而不”表示兩種含義，一表轉(zhuǎn)折，如“學(xué)而不思”，“思而不學(xué)”，意思是學(xué)習(xí)卻不思考，思考卻不學(xué)習(xí)，“而不”即表示前后轉(zhuǎn)折關(guān)系。更多的“而不“是表示中庸的一個“度”，表示一種“質(zhì)”的區(qū)別。“泰而不驕”，“泰”“驕”形似而神異，“泰”而不過度，“泰”而不及驕，即君子，“君子泰而不驕。”“泰”而過中，“泰”而及驕，即小人，“小人驕而不泰。”諸如“周而不比”，“比而不周”；“和而不同”，“同而不和”。“周”與“比”，“和”與“同”，從表面看，實難區(qū)別，深入觀察，方知有一個“質(zhì)”的區(qū)別，“質(zhì)”的界線。這個“質(zhì)”即“中”，過“周”則為“比”，過“和”則為“同”。“而不”則告訴我們一個“度”，一個有“質(zhì)變點”的“度”。

【原文】13.27子曰：“剛、毅、木、訥近仁①。”

【注釋】① 毅：堅毅，果斷。 木：質(zhì)樸，樸實。訥（nè）：說話遲鈍。

【語譯】孔子說：“剛強、果斷、樸實、言語謹(jǐn)慎，有這四種品德接近于仁。”

【解讀】本章孔子說“剛、毅、木、訥近于仁”。“仁”有圣人之仁，君子之仁，士之人，小人之仁。本章談“士之人”。

剛毅木訥近仁，只是近君子之仁，非圣人之仁，亦非小人之仁，嚴(yán)格意義上講，近君子之仁，即介于君子和小人之間的仁，當(dāng)為“士”之仁。剛、毅、木、訥四種美德當(dāng)是士之仁德。梁皇侃說：“剛者性無求欲，仁者靜，故剛者近仁也。毅者性果敢，仁者必有勇，周窮濟急，殺身成仁，故毅者近仁也。木者質(zhì)樸，仁者不尚華飾，故木者近仁也。訥者言語遲鈍，仁者慎言，故訥者近仁也。”康有為說：“剛者無欲，毅者果敢，木者樸行，訥者謹(jǐn)言。四者皆能力行，與巧言令色相反者，故近仁。蓋圣人愛質(zhì)重之人，而惡浮華佻偽如此，蓋華者不實也。” 皇疏也好，康注也罷，所證之美德嘉行，均為“士”之美德，是個人修養(yǎng)的品德，“士”之仁多用于修身，君子之仁，除了修身之外，尚有“安人”的任務(wù)。

【原文】13.28子路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切切偲偲①，怡怡如也②，可謂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

【注釋】① 切切偲偲（sī）：互相間懇切地提出善意批評的樣子。切切：懇切。偲偲：相互督促，相互勉勵。   ② 怡怡如：和悅、愉快的樣子。如：形容詞詞尾。

【語譯】子路問道：“怎樣做才配稱為士？”孔子說：“互相督促，勉勵，親切和氣，可以叫做士了。朋友之間要互相督促，勉勵，兄弟之間要和悅、愉快。”

【解讀】本章記載孔子答子路問“士”。

朋友以道義合，以文會友，以友輔仁，切磋琢磨，互相勉勵。兄弟以恩義合，兄愛弟敬，彼此扶持，援手以助，和睦相處，如此則稱得上“士”。

【原文】13.29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①。”

【注釋】① 即戎（róng）：當(dāng)兵打仗。即：就，從事。戎：戎事，戰(zhàn)爭。

【語譯】孔子說：“善德之人教導(dǎo)百姓七年之后，就可以叫他們?nèi)④娮鲬?zhàn)了。”

【解讀】本章記載孔子有關(guān)“善人教民”的時間以及作用。

善人，當(dāng)介于圣人與君子之間的人，接近賢人?？鬃诱f：“圣人，吾未能得而見之。”“善人， 吾未能得而見之。”孔子在《大戴禮記·哀公問五義》中說：“所謂賢人者，好惡與民同情，取舍與民同統(tǒng)，行中矩繩而不傷于本，言足法于天下而不害于其身，躬為匹夫而愿富，貴為諸侯而無財，如此則可謂圣人矣。”可見善人的境界頗高，僅次于圣人而未曾見。“善人教民”，教以“進德修業(yè)”。朱熹說：“教之以孝弟忠信之行，務(wù)農(nóng)講武之法。”“修業(yè)”只是稼穡農(nóng)耕之業(yè)，非君子之學(xué)業(yè)。

【原文】13.30子曰：“以不教民戰(zhàn)，是謂棄之。”

【語譯】孔子說：“用沒有受過訓(xùn)練的人去打仗，這就是拋棄他們啊。”

【解讀】本章記載孔子“教而后用”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