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我拎著水果來到了一名老志愿軍的家中。他的家是在一個老小區(qū)內(nèi),一室三廳不大不小。但裝修很考究,布置很溫馨。一張?zhí)夷緯郎?,彭德懷元帥的照片、磨掉漆的水缸、一頂破損的軍帽和一枚抗美援朝紀念章、一面八一軍旗是他們家最大的特點。我今天要拜訪一位剛剛尋找到的老兵!參加過抗美援朝的老兵!田虎。
田虎,準確一點我更喜歡稱他為田爺爺。田爺爺?shù)钠拮釉趲啄昵耙呀?jīng)去世,膝下有一兒一女,可也在外地工作。田爺爺雖然已近垂暮之年,可仍然精神抖擻!一身土黃色的舊軍裝洗的發(fā)白,幾十歲的人了卻沒有太大的啤酒肚。站姿仍然標準,舉手投足透出一絲絲老兵氣息。他和父親是至交,父親總在我面前提起他,每當說起田爺爺在朝鮮的故事,父親總是神采飛揚。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田爺爺!我來看你了。”我邊敲門邊說。“哎!來了!”田爺爺說完便打開了門。“梓安,說好了不帶東西不帶東西的。怎么還帶???真是的。”田爺爺似乎對我手中那些水果有些反感。“田爺爺,你老需要營養(yǎng)。這么點東西,一點心意。沒多少錢!”說著,我和田爺爺已經(jīng)走進了他的臥室。我不客氣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孩子,我和你父親是幾十年的老朋友了,不用拘禮。你是軍人,我曾經(jīng)也是軍人!大家坐在一起,緣分!你想問什么,你就問吧。”不知不覺,田爺爺也搬來了凳子坐在我對面。一杯白開水早早的放在了我旁邊的茶幾上。“田爺爺,無事不登三寶殿!咱爺倆也就開門見山吧。我就是想采訪一下你,聽聽抗美援朝的故事!這也能對我的寫作有幫助,我需要第一手的素材。我沒當過兵,沒參加過戰(zhàn)爭。所喲,有些東西,我得從您老嘴里知道。”田爺爺爽朗的笑了笑道:“你想聽那段故事呢?我在朝鮮打了三年,不是吹!真可以說是百戰(zhàn)余生。” 我想了想說:“就談談您印象中最深刻的一場戰(zhàn)斗吧!”抗美援朝戰(zhàn)爭,對于每個人來說都是個熟悉的詞匯,可真正了解這場戰(zhàn)爭的卻寥寥無幾。我看著堆積如山的資料文檔,也只能從側面知道一二。有人說這場戰(zhàn)爭打勝了;有人說這場戰(zhàn)爭打敗了;有人說這場戰(zhàn)爭打平了…….專家學者眾說紛紜,我也不知道該聽誰的好。這不,有空看看這位老兵,或許能從他的嘴里知道一點有用的東西。 “嗯!要說我印象中最深刻的戰(zhàn)斗,卻不是最激烈的戰(zhàn)斗。這場戰(zhàn)斗很平凡,很普通。在朝鮮戰(zhàn)爭后期的防御作戰(zhàn)中,隨處可見。但他對我的意義卻非同凡響!” 我準備好紙筆,喝了一口水說:“嗯!我認真聽,您老快給我講講!” 在我的詢問下,田爺爺揭開了一段塵封的歷史訴說了一段真實的故事,也讓我知道了一名普通一兵的最后一戰(zhàn)。 “我在朝鮮戰(zhàn)爭的最后一場戰(zhàn)斗,是一場不折不扣的防御戰(zhàn)。我記得,那時坑道外,大雪紛飛冰雹亂墜。月亮被銷煙蒙蔽,星星也失去了往日的光輝。氣溫已經(jīng)達到了零下幾十度啊!零下幾十度,渾身上下沒有一點溫暖的地方。我和戰(zhàn)友們穿著單薄的軍裝,你擠擠我 我擠擠你的圍坐在火堆旁邊取暖。我的連長帶著衛(wèi)生員在坑道內(nèi)來回巡視,以防有戰(zhàn)友凍死凍傷,增加非戰(zhàn)斗減員。我和班長互相依靠,身上蓋著一條破毛毯。手中的水連珠步槍槍身上結了一層霜,槍栓似乎也被凍住了,我把它抱在懷里用衣袖拼命擦拭。”田爺爺進入了狀態(tài),看著桃木書桌上那面彈痕累累的八一軍旗,爺爺?shù)难劬δ:恕?br> 我聽得津津有味!情不自禁的說:“爺爺,你們那時候的條件真艱苦!我在網(wǎng)上查資料時看到,志愿軍的冬季軍服棉花很薄!零下幾十度,一定快凍僵了吧?” “呵呵!孩子啊,正是因為那是好的條件很艱苦所以我才說你們這一代,太享福了!往下說了??!在坑道里,我已經(jīng)記不清這是跨過鴨綠江,進入朝鮮半島參戰(zhàn)以來的第多少個夜晚。只有衣服上‘中國人民志愿軍’幾個字依然提醒我自己的身份。從背包里拿出幾個月前收到的家書,有翻看了一遍。‘……這是新中國建國以來第一次出境作戰(zhàn),是毛主席支持的正義戰(zhàn)爭……堅決徹底的消滅美帝國主義……’強勁有力的鋼筆字出自父親之手,看完后我苦笑了許久。遠在祖國大陸的父親又怎么能想到傾舉國之力打響的抗美援朝戰(zhàn)爭,實際上是如此的艱苦?呃!我記得,這已經(jīng)是彭德懷司令官指揮的第五次戰(zhàn)役以后,整個抗美援朝戰(zhàn)爭已經(jīng)進入了第二階段。中國志愿軍和朝鮮人民軍施行‘持久作戰(zhàn)、積極防御’的戰(zhàn)略方針,以陣地戰(zhàn)為主要作戰(zhàn)形式,進行持久的積極防御作戰(zhàn)??墒牵b備不好糧彈缺乏是我們必須面對的難題。戰(zhàn)線拉長,加上敵人的空中優(yōu)勢,補給越來越困難。面對敵人的進攻,我們不得不轉入坑道,進行防御作戰(zhàn)。寒風吹進坑道,我的身子又瑟瑟發(fā)抖一陣。餓了!伸手去摸炒面袋,不錯!還剩點炒面,但我卻咽了口唾液沒吃。因為接下來還有硬仗要打,還是留到那時候在吃吧。糧食,是我們最缺乏的東西!彈藥沒了,可以拼刺刀!可餓著肚子,怎么打仗?” 田爺爺動情的說著,我揮動碳素筆飛快的記著。 “過了一會,只聽‘轟轟轟轟……噠噠噠噠……’坑道外的槍炮聲驟然密集起來,仔細聽去炮彈不再是90毫米120毫米的迫擊炮彈,而是155毫米口徑的重型榴彈炮炮彈。富得流油的美國佬用輕重機槍把子彈灑水一般的潑在我們防御陣地上。M3 M4坦克噩夢般的引擎聲似乎又在我耳畔響起。我問連長幾點了,連著看了一下表告訴我們快天亮了。戰(zhàn)友們聽到連長的話,都開始收拾裝備等待著作戰(zhàn)命令的下達。孩子,我告訴你!美軍的炮火越密集,證明他們越害怕!同時,也讓我們明白他們志在必得!‘唰……’凝固汽油彈!美國鬼子的飛機也來助陣了。F-86還好說,可千萬不能是B-29。否則,昨天修筑的工事挖的戰(zhàn)壕全得白玩!狗日的美國人!他大爺?shù)模绹婈爭缀醢旬斈陮Ω缎」碜拥娜嬋o我們志愿軍使上了。聽著外面的槍炮聲,我熟練的拉開槍栓,把子彈壓住槍膛。重新緊了緊武裝帶,把刺刀抽出,用袖子擦了擦。之后,子彈袋、炒面袋、軍帽整理完畢。我是老兵了,這點常識還是有的。有些時候,身上的裝備啊千萬要綁緊!要不然,準壞事!我記得第三次戰(zhàn)役時,我跟戰(zhàn)友去偵察,結果就是因為戰(zhàn)友身上的水壺被綁結實出了聲音才被美軍發(fā)現(xiàn)的。” 我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筆走蛇龍記載著這些永遠經(jīng)歷不到的事情??姑涝?,有太多的謎團。 “我在坑道里仔細聽著,也就大約不到半個鐘頭吧!美軍炮火開始延伸,那意味著地面進攻要開始了!我喝了一口雪水,吃了一口炒面。我拿起武器準備戰(zhàn)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大戰(zhàn)來臨!總是緊張。忽然!聽見不遠處有異聲,那時坑道里的新兵或許覺得奇怪。但我明白,那是炸彈擊中了山體。山體內(nèi)某個坑道被震塌的聲音。命不好,沒什么說的。又過了一會,只聽見‘不怕死的,跟我上?。?#8217;連長大喊一聲。然后我就看見連長拿著沖鋒槍帶頭沖出坑道。緊接著,許多老兵陸續(xù)的往外跑,新兵也膽怯的跟著。我不知是怕死,還是別的原因腳步慢了許多。我跑到坑道口時,幾十個戰(zhàn)友已經(jīng)沖了出去。外面,蘇制武器獨特的聲音一片一片的響起。我加快了腳步,在坑道口的指導員看見我,笑了笑!跟我說了一句激動人心 鼓舞士氣的話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順勢加速沖出坑道。我知道反斜面的坑道出入口是敵軍炮火的重點覆蓋區(qū)域,如果不快跑那小命休矣!果不其然,敵軍的炮火好幾輪都精確的落在了出口附近??拥揽谒闹埽紳M了土黃色的我軍尸體。有些人我還認識,我剛一腳邁過去的那具尸體是三班的新兵劉大龍。”田爺爺完全進入了狀態(tài)!似乎自己又回到了那個時代,那段崢嶸的歲月。 我停下筆說:“二戰(zhàn)時期,美國海陸空三軍協(xié)同作戰(zhàn)練得爐火純青!且不談??哲?,就是陸軍中步坦、步炮協(xié)同,就非我軍所能比擬。好幾個榴彈炮群齊射覆蓋面積大,每平方米落彈好幾發(fā)。如果算上空中的炮兵校準機地面的觀察員偵察兵,那美軍的炮火可就真長了眼睛。” “你說的很對!當時我快跑著,進入了陣地。所謂的陣地現(xiàn)在不過是幾段相對保存完好的戰(zhàn)壕和臨時把彈坑加固成的掩體而已。我一下子跳入戰(zhàn)壕,與此同時不知從哪里飛來一顆流彈把我的帽子打飛。幸運!真幸運。我撿回帽子,在人流涌動的戰(zhàn)壕里尋找自己的位置。機槍手那邊沙袋多,工事也很堅固??墒悄抢锸瞧缴渑诨鸺簿褤羰种攸c照顧的位置,不能去。于是我往左跑,很快便找到一個不太顯眼的位置,先蹲下緩緩勁。頂著槍林,冒著彈雨。我慢慢站起身,抬眼一看!十幾輛坦克裝甲車掩護著大約幾百人的韓軍向我們堅守的陣地發(fā)動進攻。體型高大的美軍士兵緊隨其后。部隊進攻,機槍等支援火力對我軍陣地的壓制越發(fā)強烈。我看不清敵人陣地上有多少武器在沖我們吞吐著火舌。各種口徑的子彈吧我們陣地前的沙包打爛,在正面陣地上留下數(shù)不勝數(shù)的彈坑。炮彈雨點般的墜落,不但奪走我戰(zhàn)友的生命還掀起漫天塵土模糊了我的視線。戰(zhàn)壕里,衛(wèi)生員拿著繃帶四處亂跑,給中彈倒下的戰(zhàn)友包扎。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也會和他們一樣。 敵人手里八大粒特有的退殼聲離我越來越近,就連他們頭盔上的軍銜也開始清晰起來。不知道是哪位首長一聲令下,只見陣地上的‘郭德諾夫’重機槍、‘莫辛納甘’步槍、‘捷格佳廖夫’DP輕機槍等一系列蘇聯(lián)援助的武器都開始射擊,就連營長手里跟寶貝疙瘩似地兩們迫擊炮也射出炮彈。一時間,我們的陣地上槍聲四起,沖在最前面的韓軍部隊立刻倒下一片。 敵人已近,我深吸一口氣,舉槍瞄準射擊!三點一線,肩膀微微顫動第一槍射了出去,我不知道有沒有擊中目標,手榴彈炸出的煙幕擋住了我的視線。接著,戰(zhàn)斗越發(fā)激烈!似乎進入了白熱化階段,韓軍在身后美軍的督促下一波一波的向我們發(fā)起進攻,而我們也拼命地把沖到眼前的敵人用子彈打下去。我用步槍一發(fā)一發(fā)打著子彈,不時從身邊拿起手榴彈奮力投出。慢慢地倒在我槍下的敵人我也數(shù)不清楚了,只看見我的陣地前密密麻麻一大片尸體。敵人雖然遭到我們的迎頭痛擊,上網(wǎng)餐周??墒浅r族本性的兇悍和督戰(zhàn)隊冰冷的槍口迫使他們?nèi)匀徊粩喟l(fā)動攻擊,不顧一切的沖鋒。我們都知道,韓軍裝備了大量的自動火器,一旦讓他們突入陣地后果不堪設想!近戰(zhàn)中,韓軍乃至整個聯(lián)合國軍都不會傻乎乎的跟我們拼刺刀,他們都會無一例外的發(fā)揚火力上的優(yōu)勢。所以,打防御戰(zhàn)一定要把敵人阻擊在一百米外。否則,一百米的距離,普通士兵十幾秒便可以沖上來。 300米……200米……在敵人距離我軍陣地不足100米時,我們是出了看家本領——甩手榴彈!一條連綿幾公里的防御陣地,幾千名志愿軍近乎同時把身邊的手榴彈全部扔出!天空中密密麻麻的手榴彈構成了一場死亡之雨。有的直接落入敵群、有的直接凌空爆炸、有的先把敵人腦袋砸個包再炸。突然!沖鋒號聲在志愿軍陣地上響起,猶如驚雷劃過天際。只見三名志愿軍司號員肩并肩站在一起,一手持號一手叉腰,吹響那一段段令敵人聞風喪膽的鎮(zhèn)魂曲。“上刺刀!”號聲中夾雜了連長厚重的方言。數(shù)千名志愿軍戰(zhàn)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出陣地展開全線反擊。機槍手、沖鋒槍手、投彈手在前開路,手執(zhí)步槍的我們緊隨其后,冒著敵軍猛烈地炮火不顧一切的向前沖。美國人見此情景,拔腿就跑。韓軍更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跟志愿軍拼刺刀,找死!在我們排山倒海的攻勢面前,敵人的進攻隊伍開始潰散。僅有一些老兵自覺自愿組織抵抗,但這些人擋不住紅色的鐵流。軍旗在沖鋒的隊伍中格外醒目,它代表著從三年北伐、十年內(nèi)戰(zhàn)、八年抗戰(zhàn)、三年解放中數(shù)十年的南征北討千萬里的迂回轉戰(zhàn)一步一個血腳印打出來的鐵血軍魂!共和國軍人的信仰、意志乃是美國甚至世界所不能理解的。”田爺爺越說越激動,現(xiàn)在連說帶比劃。 我有感嘆道:“戰(zhàn)爭,決定其勝負的因素不單單是武器裝備!很大程度還是取決于人!取決于士兵有沒有血戰(zhàn)到底的意志,取決于部隊有沒有一支靈魂,取決于他們敢不敢逢敵必亮劍!電視劇《亮劍》里,李云龍在軍校的畢業(yè)論文中闡述的觀點不就是這樣?” “嗯!說的不錯。我們反擊打得正高興,突然間,好幾發(fā)坦克炮炮彈精確地落在了我們的反擊隊伍中。不久,勃朗寧機槍熟悉的聲音又在我耳邊響起。我一個箭步跳入彈坑中,緩緩望去,敵群中的坦克逆行反擊!朝我們瘋狂進攻,我們的反擊隊伍頓時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前排的戰(zhàn)士,倒下了一橫排。‘啪!’一個子彈咬下來我胳臂上的一塊皮。‘誰和我去把狗日的坦克炸了?’有人問。…….‘我去!我去!我去!我去!……’剎那間,十幾名勇士已經(jīng)抱著炸藥包扛著爆破筒向涂著白星星的美軍坦克沖去。幾聲巨響后,敵人的坦克成為了一堆廢鐵,而我們的勇士我們的英雄也為國捐軀。本來,那一刻我也想大義凌然的去炸坦克,可……可我……我怕死!惜命。沒勇氣去!”田爺爺說到了情深處。 我聽后,不覺得震驚。反而很同情田爺爺!戰(zhàn)場上,面對隨時可能降臨的死亡,誰不害怕? “坦克被炸了,反擊沒有了阻礙,敵我雙方迅速混戰(zhàn)在一起,展開十分激烈的肉搏戰(zhàn)!肉搏戰(zhàn)你懂不?”田爺爺忽然發(fā)問。 “嗨!不就是拼刺刀嗎?”我笑了一下,身為軍迷連肉搏戰(zhàn)都不懂,真該買塊豆腐一頭撞死。 “不!朝鮮戰(zhàn)場上的肉搏戰(zhàn),遠非白刃戰(zhàn)那么簡單。大到工兵鍬、刺刀、拳頭、鋼盔,小到牙齒指甲都可能成為殺死敵人的武器。我們剛一接觸,敵人并不傻,一看這種情況急忙留下一個營的兵力阻滯我們,其主力向后撤不想以己之短擊敵之長。我端著步槍,跟著戰(zhàn)友殺入敵群,剛做好拼刺準備一個大個子的韓國兵變輪著卡賓槍向我沖來!那小子,氣勢不錯。當時,我看他身后是塊泥石,不會產(chǎn)生跳彈便拉了一下槍栓舉槍瞄準!‘啪!’一顆子彈近距離穿透了他的肺。我想,他們怎么也不會想到我敢在肉搏戰(zhàn)中開槍。還未等他完全倒下,身邊的戰(zhàn)友便揮舞著刺刀一下子捅入他的胸。紅色的鮮血小河似地流了一地,腸子也被刺刀帶了出來。戰(zhàn)爭就是如此殘酷!如果他開槍,那倒下的便是我了。我不敢再深想,于是挺起刺刀轉身迎敵……血濺七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戰(zhàn)斗之激烈,戰(zhàn)況之慘烈遠非文字所能敘述。”田爺爺深沉的說道。 我又會意的點了點頭?,F(xiàn)在筆記本上,已經(jīng)記滿了兩頁紙。 “這場肉搏戰(zhàn)維持了大約三十多分鐘,以我軍殲敵數(shù)百人都告終。為了防止敵軍火力反撲,我們結束戰(zhàn)斗后立即向坑道撤退,不敢再打掃戰(zhàn)場??粗切┪淦靼装讈G掉,心疼??!但終究是兩條腿太慢了!當時……也就有七八架艦載攻擊機滿載彈藥飛臨展區(qū)上空。還未等我們完全撤入坑道,一通鋪天蓋地的轟炸便如期而至。轟炸完還不忘用航空機炮掃射一下。飛機剛走,敵軍的重炮群再次對我志愿軍陣地進行火力覆蓋。為此,我們付出了七百多名戰(zhàn)士的生命。他們甚至連殺死自己人的面容都不清楚,就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田爺爺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有同感的說:“是??!” “孩子,你知道么?這里不是米格走廊,沒有空軍增援。我們不是像38軍、39軍那樣一等一的蘇械王牌部隊,沒有122mm榴彈炮、喀秋莎火箭炮和T-34坦克的支援。僅有的幾門迫擊炮,帶輪子的重機槍和國產(chǎn)沖鋒槍是我們僅有的重武器!我們就是拿著這些武器,和武裝到牙齒的敵人浴血奮戰(zhàn)!”田爺爺十分激動的說。 “那后來呢?”我接著問。 田爺爺緩解了一下情緒后繼續(xù)說:“后來,面對敵軍的四五次瘋狂沖鋒,數(shù)以萬計的炮彈和空軍的狂轟濫炸,到了傍晚,我們趁著夜色放棄陣地向后方撤退。我口袋里的炒面在中午時吃了,要不下午頂不住連續(xù)幾個小時的作戰(zhàn)。 連續(xù)行軍上百公里,我們在就快筋疲力盡倒在這荒山野原中的時候抵達了休整點。朝鮮的阿媽妮用豐盛的飯菜款待了我們這群近似乞丐的部隊。幾名人民軍的女兵還即興為我們跳上一段熱情奔放的朝鮮民族舞蹈。我永遠無法忘記當時饅頭白菜是多么的美味!人民軍女兵簡單的舞蹈是多么動人! 很幸運,或者說很遺憾我沒有參加震驚中外的上甘嶺戰(zhàn)役。等我的部隊在后方修整完畢士氣高昂準備在和聯(lián)合國軍一較高下,我也被提拔為班長時,1953年7月,美國在朝鮮停戰(zhàn)協(xié)議上簽字,抗美援朝戰(zhàn)爭正式結束!這次防御戰(zhàn),也成為了我在朝鮮打的最后一仗。” 我嘆了一口氣說:“沒參加舉世聞名的上甘嶺戰(zhàn)役,的確遺憾!”可是我又想到:如果田爺爺參加了上甘嶺戰(zhàn)役,他還能活下來么?坐在我面前的還能是他嗎? “從此以后,我在北朝鮮又待了一年多才返回國內(nèi)。孩子,幾十年過去了!我也不怕你笑話,我只是普通一兵,我沒有顯著地功勛更沒有傳奇般的故事!有的,只是星星點點的回憶……”田爺爺話到深處,眼睛里不禁流下兩行長淚。 后來,我似有同感的拍了拍田爺爺?shù)募绨蚋餇敔數(shù)绖e。我火箭般的竄回家中,一進家門便把自己使勁摔進沙發(fā)中陷入沉思。田爺爺長相普通!長臉 濃眉 厚唇。身高不過一米七二,真的是普通的無法再普通。從他的語言中,我判斷出因為他生性惜命 懦弱 怕死,沒魄力愛打滑頭仗。所以入朝作戰(zhàn)三年,可以說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美國人英國人加拿大人都打過,可在戰(zhàn)爭結束后卻也只得了一枚抗美援朝紀念章和一條白圍巾。被提拔為班長,也是部隊傷亡太大,老兵極度缺乏的結果。 田爺爺不如剛出坑道就被敵軍炮火炸死的新兵劉大龍,他至少還想著戰(zhàn)斗想著完成任務。田爺爺不如抱著炸藥包 爆破筒和敵人坦克同歸于盡的那十幾名勇士,他們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沒有他們,反擊作戰(zhàn)不可能打好。爺爺更不如黃繼光邱少云楊思根這些抗美援朝的功臣,他們都是軍人的榜樣我們的楷模。跟田爺爺認識也有一段時間了,他雖說百戰(zhàn)余生,但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英雄。甚至從他的字里行間感覺到他自己認為自己就是老兵常說的軟蛋兵,或者是剛剛合格的普通一兵??烧l又能想到,戰(zhàn)場上的確需要英雄!需要模范!但更需要的,是千千萬萬個像田爺爺這樣的普通一兵!甘于奉獻的普通一兵!田爺爺膽小 怕死 懦弱不假,可據(jù)我所知他在朝鮮戰(zhàn)場上沒做過一會逃兵。爺爺?shù)臉屜拢芍芏鄶橙?。爺爺?shù)拇痰?,也鮮血淋淋!最起碼,我認為田爺爺,田虎是一名合格的普通一兵。我從田爺爺?shù)难劬?,看到了一個老兵的目光!也感受到了些許悲涼。 又是一個星期六,我仔細斟酌后再次敲響田爺爺家的防盜門。進入,沒有坐下。我突然緊緊的握住了田爺爺?shù)氖?,用堅定的語氣說:“我們需要像彭德懷那樣的統(tǒng)帥;我們需要像毛岸英那樣的軍官;我們需要像黃繼光那樣的士兵;我們更需要,像爺爺這樣的普通一兵!” “雄赳赳!氣昂昂!跨國鴨綠江……”雄壯的軍歌時隔六十年又響徹在華夏大地。抗美援朝,1950-2010!整整六十年,又是一個甲子。我無法觸摸到那場遠去的戰(zhàn)爭;無法聞到早已熄滅的銷煙;無法真正明白何謂志愿軍。但我深知,歷史遠去帶走的是時間!留下的,卻是經(jīng)驗教訓和永恒的回憶。烈士!將永垂不朽;戰(zhàn)役!將載入史冊;記憶!將永久珍藏。共和國無論走過多少滄桑歲月,抗美援朝仍然永遠無法忘懷。因為,像田爺爺那樣的普通一兵,幾十萬普通一兵把鮮血拋灑在了朝鮮半島。上甘嶺上,何處無中國軍人之尸骨?平壤城下,何處不染炎黃子孫之鮮血? 我從一名普通一兵 普通老兵的身上看見了一些東西;明白了一些東西;理解了一些東西??匆娏似胀ㄒ槐木?;明白了小米加步槍是怎樣打敗堅船利炮;理解了志愿軍戰(zhàn)士們的艱苦。 田爺爺很遺憾,沒有趕上今年的抗美援朝六十周年紀念。沒有完成去朝鮮掃墓祭奠的愿望。帶著遺憾在兩年前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走了!他走的是那么從容,那么安祥。出殯那天,我身著黑色休閑褲白色文化衫前去參加。我看著墓碑上田爺爺?shù)倪z照,流淚了!心里酸酸的。他的女兒告訴我,田爺爺在臨走之前讓他們給我?guī)€話:能把憋了幾十年的話說出來,能讓這段故事流傳下去,這一生值了! 回眸,昔日滿目輝煌!祈福,中華盛世萬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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