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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手（1） 文/羽井缺一 誰能想到，嚴(yán)太太與宮蓮一別，便去赴了自己的死期。 以前小拂與如意死去，無聲無息，更無人問津！而嚴(yán)太太的死，驚動了所有人。 有人震撼，有人悲傷，有人痛惜，有人微笑，有人麻木……每個人在暗處的表情都不同，五彩斑斕，浮光掠影…… 唯獨(dú)一人，宮蓮就算不靠近，也能看到他的疼痛、傷口、疤痕，她能聽到他的血管一點(diǎn)點(diǎn)撕裂，裂縫逐漸蔓延，像遍野的惡之花，滲透出鮮血，一滴滴的，直到干涸。 他母親沒能獲得他的寬恕，就帶著一生的愧疚，走了。 ——這對于任何一個兒子，都無法忍受！嚴(yán)思汝也不例外——宮蓮以為！ 可是，自從得知母親的死訊后，他沒有大哭，更不哀絕。這樣的嚴(yán)思汝，超乎了宮蓮的想象！卻也讓宮蓮更為他而難過。 這已經(jīng)是第三個守靈夜！他不吃不喝不睡，始終跪在靈堂上，只是臉如死灰，比躺在棺材里的人好不了多少。 因?yàn)閷m蓮與嚴(yán)思汝還未成親，所以嚴(yán)家并不要求宮蓮守夜。但到了第三個晚上，宮蓮再也坐不住了，她決定去那里，陪著嚴(yán)思汝。 遙遙中，就見到正廳的屋檐下掛滿了纏繞的白綢，通往靈堂的道路兩側(cè)，也都攔起了白布。靈堂四周，掛上了挽聯(lián)挽幛。靈前除了高燒白燭，羅列祭品外，還擺滿了用紙?jiān)膫€各種金山銀山、金童玉女。 嚴(yán)思汝身著缞麻，也像片紙人似的，呆呆地跪在一旁。 宮蓮緩緩地走到他身邊，慢慢蹲了下來，輕輕地說： “去休息一下，思汝！” 嚴(yán)思汝沒有作聲，只是搖了搖頭。 “那吃點(diǎn)什么，好嗎？” 他仍舊是搖搖頭。 宮蓮無奈，嘆了一口氣，準(zhǔn)備起身離開。突然，一只手伸了上來，一把就握住了她的。 這手的溫度，驚了她——竟然是森森的寒！ 宮蓮低頭，看到嚴(yán)思汝伸手，握住了她的。他的手，沒有一絲熱氣，又冷又硬，這只手就像從地獄里浸泡過，拉住宮蓮，宛如拉住了溫暖。 本能的，她本想掙脫?？墒?，她怎么也無法下狠心掙脫。畢竟，脆弱的他此刻需要溫暖，而她，又虧欠著他，這份虧欠，同他母親一樣，估計(jì)至死也無法償還。 她略有遲疑，安靜了下來，緩緩跪了下來，陪著他，用自己的手，為對方驅(qū)走寒冷和痛楚。 她不敢抬眼，她可以想象，對面的嚴(yán)漢真的眼，比嚴(yán)思汝的手，會更冷！ 二十二、手（2） 文/羽井缺一 到了半夜，老太太自己親自過來，她變得更加蒼老，走得步履艱難，像是什么風(fēng)都會將她吹倒。她一看見思汝的樣子，就心痛的流眼淚。奶奶的眼淚，終于讓嚴(yán)思汝讓步，他被玉兒攙扶著，離開了靈堂。 二叔垂著眼皮，低低呵斥：“漢真，你快扶你大哥去！他不吃不喝的，還能走得動路??？” 漢真看了父親一眼，點(diǎn)了點(diǎn)頭，就準(zhǔn)備離去，走之前，對宮蓮說：“你也回房吧。” 宮蓮還不等說好或不好，二叔又開口說話了：“你們都離開，沒一個小輩怎么行？委屈宮蓮一下，就留一會。等漢真照顧他大哥睡下，再過來。” 嚴(yán)漢真看了宮蓮一眼，繼續(xù)點(diǎn)了點(diǎn)頭，離開了靈堂。 在嚴(yán)漢真離開后，二叔果真向?qū)m蓮的方位走了過來，宮蓮跪著的身體越來越僵硬。她知道二叔就站在她的不遠(yuǎn)處，可是久久的，她沒有勇氣抬頭看他。 “你怕我？”嚴(yán)二叔的聲音。 宮蓮沒敢抬頭，也沒作答。 “我想知道，她死前找你說了什么？”二叔啞聲對宮蓮說。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痛苦，宮蓮猝然抬頭，看到一個失魂落魄的嚴(yán)二叔，他正定定地看著嚴(yán)太太的遺像。 宮蓮舔了舔有些發(fā)干的嘴唇，不知從何說起，“……她說，她傷害了思汝。她說為愛冒險，可是回過頭來，能得到什么？她說自己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了！” 她說到“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時，仍是忍不住，寒毛悚立。 一陣莫名其妙的風(fēng)，恰如其分地吹來，很猛烈，猝不及防，靈堂上兩只白蠟燭，齊齊熄滅了。此時正是她的話音剛落之時。 就似冤魂不散，愛欲情生，自焚一生，最后的責(zé)恨怨忿，慘然絕滅。 宮蓮的頭皮一炸，迅速站了起來，憑感覺朝廳門靠去。 而二叔，像是憑空消失了，不發(fā)出任何聲音，也不走動，整個靈堂內(nèi)，長時間的一片安靜，安靜得詭秘。 時間很長，長得讓人感到窒息。 宮蓮深知此時不可以出聲，這個嚴(yán)家，有太多離奇的死亡，有太多未知的黑暗，有太多可怕的怪事……如果此時出聲，站在自己面前的，不知道會是什么？ 突然，一個奇怪的聲音，在黑暗中，古怪地響起。宮蓮豎起耳朵，仔細(xì)聽著。 咯吱，咯吱……如果自己的判斷不會有誤，這應(yīng)該是……棺木移開的聲音！ 老天！難道是大太太她……宮蓮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她想要離開這里，可是兩條腿根本就不聽她的使喚，她像是被人點(diǎn)了穴，想跑，卻動彈不得。 在黑暗中，有一根什么東西，貼住了宮蓮的肩！宮蓮動手想拂去，可是當(dāng)自己的手一碰到那干枯的東西，頓時怔住了。 ——這是一只手，干枯，僵硬，冰冷。 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原本周身綿軟無力的宮蓮，猛一激靈，捏住那手一把就甩掉，驚叫一聲，跳了起來，就向外沖！ 那只是人手還是鬼手？宮蓮什么都不想了，此時就想趕緊逃離此地，她拼命地跑著，跑著跑著，聽到身后有追來的聲音，她不敢往身后看，只是更加用盡力氣地向前趕……月光很亮，宮蓮看到自己的影子在不停地拉長著，不停擺動著，接著，她看到另有一個拉長的影子就快交疊到她的影子上來，那是個頭上罩著東西的長頭發(fā)的細(xì)長的影子，它，就像是來自陰間的鬼……宮蓮感覺到了絕望，她能感覺得出，一雙透過麻袋的恐怖眼睛正緊緊地盯著自己！ 細(xì)長的影子正漸漸地追了上來，眼看那只手的影子拉長著，無限地伸長到她的身后，眼看快要觸到她的身體，眼看這影子像地獄中的鬼水，洶涌撲上來，快要將她漫了，整個覆蓋過去，她覺得自己似要耗盡，她快沒力氣，呼吸急促，腳步踉蹌，幾近跌倒。她絕望極了，喊出了聲，卻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發(fā)出來的只是幾個含糊不清模糊不堪的音。 二十二、手（3） 文/羽井缺一 “宮蓮？”一個聲音在不遠(yuǎn)處響起。 宮蓮看到身后那只手的影子似乎猶豫了一下，追的速度也慢了些，她頓時覺得充滿生機(jī)，一迭連的拼命喊了起來：“是我，是我，是我……” 宮蓮看到，身后那影子漸漸與她拉開了距離，漸漸看不到它腳……它身……它頭……也聽不到任何追來的聲音，大概是知道會有人前來救她，宮蓮掙扎猶豫了一下，終究，大了膽子，猛然轉(zhuǎn)頭向后看……身后空空如也，什么都沒有！ 什么都沒有？ 宮蓮?fù)Ｗ×四_步，心在劇烈地跳動，喉嚨在冒煙！ “怎么了，宮蓮？”當(dāng)嚴(yán)漢真站在宮蓮面前，感覺出了異常，宮蓮渾身都在發(fā)抖。 “有人追我！”宮蓮仍舊是上氣不接下氣。 “誰？” “是……其實(shí)我也不知道，她頭上罩著一只麻袋！” 嚴(yán)漢真沉吟了一會，說：“難道是——玉兒？” “不，不，不是她！”宮蓮想起剛才的情景，仍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玉兒不瘦，可那人的手，很瘦！” “你……”嚴(yán)漢真仍是懷疑著，只是沒將話說出口。 “我的手摸到她的，那只手，干癟，無肉，也沒有任何人的熱氣。不像是一只人的手……”宮蓮的聲音里充滿了恐懼。 “別說了。”嚴(yán)漢真拿他自己的手握住了她的，就像握住一個瀕死者的手，他一把摟住了她，他似是懂她的，也終是信她的，他努力著將自己的溫度送給她在他面前。她是那么小，顯得格外無助，此時更是，她沒有任何依靠，只有漢真！ “別怕！”他的聲音沉沉的，給人以安穩(wěn)下來的力量，宮蓮漸漸不再瑟瑟發(fā)抖，慢慢將自己靠在他的身上，放心地閉上了眼睛。劇烈奔跑過后讓她覺得缺氧，一切都無法運(yùn)作，包括思想和呼吸。 突然，嚴(yán)漢真的身子一僵，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宮蓮，我父親呢？” 宮蓮愣在那里，她突然也意識到了什么。 兩人看了對方一眼，都在對方眼神里看到了默契的恐懼，兩人醒悟過來，同時狂奔，沖向正廳。 遠(yuǎn)遠(yuǎn)還沒到，就看到靈堂里有光。宮蓮肯定自己沒被嚇糊涂，肯定自己在跑前蠟燭已經(jīng)滅了的事實(shí)。 是的，蠟燭是滅了的，當(dāng)時靈堂內(nèi)一片黑暗。 誰點(diǎn)燃的？難道是二叔！ 等倆人跑到靈堂前，還未跨進(jìn)門，直覺就告訴他們，大事不妙！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靈堂前蠟燭高照著，門也大開著。但他們一進(jìn)門，一眼就看到了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尸體。 正是嚴(yán)二叔！ 他大睜著眼大張著口，臉上是青春依舊的妖艷，夾雜著任性的怨毒，那雙眼沉浸在死之晦暗的幽夢中，燭火跳動著，幽冥玄秘之間，影影綽綽看到嚴(yán)二叔的胸口上插著一把刀，血正從這里汩汩冒出，無數(shù)溫?zé)崦芭莸难谔S的燭光下發(fā)出點(diǎn)點(diǎn)紅光，與血同樣明滅著光彩的是，匕首上那顆閃爍著紅茫的紅寶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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