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生帝王家：崇禎女長平公主的人生悲劇

作者：楊　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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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長平公主14歲時，崇禎帝選定周顯為她的駙馬爺，但婚禮還沒有來得及舉行，北京城就被李自成的起義軍攻陷。
　　長平公主本名朱徽妮，生于明崇禎二年一月，雖然生平極其簡單，卻在歷史上留下了赫赫大名，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愈到后來，人們在她身上賦予的神話色彩便愈濃厚。
　　長平公主是崇禎皇帝的第二個女兒，也是六位公主中唯一長大成人的一個。據(jù)有的筆記記載，長平公主是周皇后的親生女兒。而實際上周皇后只生過一個女兒，早天，追謚坤儀公主。在明清易代之際，世事紛繁，各種稗官野史記載紛紜，莫衷一是，道聽途說在所難免。單從他們出生的時間來看，就漏洞百出。正史有明確記載，長平公主出生的時候，周皇后正面臨著分娩，并于崇禎二年二月生下了太子朱慈烺。所以，她不可能是長平公主的生母。
　　實際上，長平公主的生母名叫王選侍，原是周皇后的侍女，她生下長平公主后，因產(chǎn)后血崩而死，臨死前獲封為“順妃”，年僅18歲。長平公主生而失恃，周皇后見她可憐，而自己又剛生產(chǎn)，奶水充足，就把她抱到坤寧宮，與皇長子慈烺一奶喂養(yǎng)。周皇后愛如己出，所以，許多史書中就誤認為長平公主為周皇后所生。在朱慈烺周歲之日，崇禎冊封他為皇太子，而封其姐徽妮為長平公主，也有史書稱長公主的。
　　古代社會男尊女卑，女子多數(shù)沒有名字，即使帝王之家的公主也如此，所以，歷史上有很多公主僅僅以封號名世。因此，《明史》中并未見長平公主名字的記載，只有公主的封號。但在孫承澤《春明夢余錄》中，卻明白無誤地記載了公主的名字：朱徽妮。這大概是與長平公主的特殊經(jīng)歷和悲慘身世有關。
　　她身為末代公主，一生行事，就像細雨落入池沼，不見波瀾，除了身世悲慘，并沒有什么可以大敘特敘的地方，但惟其身世悲慘，人們才一灑同情之淚。其后，有關她的的種種民間演義便產(chǎn)生了，她也因此成為戲劇舞臺上和小說創(chuàng)作中的藝術形象，而漸漸為人熟知。
　　朱慈烺比長平公主小個把月，是周皇后嫡出的長子，生于崇禎二年二月。他14歲那年，崇禎帝就想為他冊定太子妃，并且下了選妃的詔書。然而，大明王朝已經(jīng)走到了末路，形勢岌岌可危。在這一年，李自成和張獻忠兩路義軍，在大江南北攻城掠地，明王朝如風中之燭，顫抖在風雨飄搖之中。長平公主與駙馬周顯的婚期便一拖再拖，始終沒能舉行婚禮。而太子朱慈娘和長平公主一樣，直到國破家亡的那一天，也沒有確定太子妃。
　　
　　二
　　
　　崇禎十七年(1844年)3月18日，李自成兵陷北京，大臣們都逃得無影無蹤了，崇禎最信賴的重臣、太監(jiān)曹化淳開門迎降。崇禎見大勢已去，下了最后一道旨意，將周皇后所生的15歲的太子朱慈烺與11歲的永王朱慈炯、田妃所生的9歲的定王朱慈炤召來，讓他們換上粗布舊衣，化裝成難民，送出皇宮，暫時到外戚周奎、田弘遇兩家避難。讓周皇后、袁貴妃及后宮佳麗全數(shù)自裁。崇禎流著淚對周皇后說：“如今大勢已去，你是國母，自當殉國。”周皇后跪下悲憤地說：“妾侍陛下18年，陛下未納妾一言，致有今日，今陛下命妾死，妾不敢偷生。”說完后解下裙帶自縊而死。崇禎又對袁貴妃說：“何不自盡?”袁貴妃也叩頭泣別，橫梁自掛。天啟帝張皇后也隔簾拜了幾拜崇禎帝后，自縊而死。其余妃嬪也多數(shù)自盡，有幾個不肯自盡的也被近侍殺死。袁貴妃自縊時，帶子崩斷，墜地未死，被崇禎抽刃刺傷左肩。崇禎此時就如喝多了酒的醉漢、也如輸紅了眼的賭徒，滿紫禁城追趕他曾經(jīng)幸御過的妃嬪，砍死砍傷不在少數(shù)，王朝覆滅，恰如日暮殘陽，昏鴉凄厲，宮中一片哀嚎。
　　這真是末世的凄涼啊，此時的崇禎帝心生絕望，像一個無頭蒼蠅一樣，茫然無措，原來呼風喚雨的朝廷，如今只剩下了孤立無援的他，就這樣提劍游走在偌大的紫禁城。面對即將落入敵手的嬪妃兒女，尤其是未嫁的公主，唯恐被俘后遭人污辱，為了保持女兒的清白，他來到了女兒長平公主居住的壽寧宮，他決心手刃自己的女兒。年僅15歲的長平公主不愿就這樣死去，求生的本能使她跪在父皇面前，扯住他的衣袂，驚恐地、涕淚交流地哀求父皇放她一條生路?！睹魇贰份d：“城陷，帝入壽寧宮，主牽帝衣哭。帝曰：‘汝何故生我家!’以劍揮斫之，斷左臂。”失魂落魄的崇禎認為女兒已死，沒有再砍第二劍。他轉身又來到了三女兒居住的昭仁殿，年僅10歲的小生命就這樣成了父親劍下的冤魂。后來，清廷以其居所為名，追謚她為昭仁公主。
　　尚衣監(jiān)何新見長平公主昏倒在地，即與費姓宮女將她救起，負之而出，送人周皇后的父親周奎府中。宮女費氏年紀只有16歲，長得十分美艷，她與長平公主換了衣服，藏在一口枯井中。李自成的軍隊入宮后，從枯井中搜出了費氏，便進獻給李自成。費氏謊稱自己就是長平公主，一副視死如歸的烈女形象。李自成竟信以為真，欲納她為妾。問及投降的太監(jiān)，太監(jiān)都說她不是公主，只是一名普通的宮女。
　　5天后，長平公主從昏死中蘇醒了過來，除了失去左臂，失去國家，天地換了新主人外，她也不再是昔日嬌貴的金枝玉葉了。亡國之痛使得她萬念俱灰。
　　
　　三
　　
　　清順治二年，長平公主終于得知自己的弟弟、“太子慈烺”在南京被堂兄朱由崧監(jiān)禁的消息，如五雷轟頂，萬念俱灰，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傷心絕望之余，她向順治帝及攝政王多爾袞上書：“九死臣妾，跼蹐高天，愿髡緇空王，稍申罔極。”請求清室批準，她要出家為尼，因為人世間有太多的悲苦，她希望用這種方式，徹底了斷塵緣。
　　然而，她是前朝的長公主，是統(tǒng)戰(zhàn)的最好招牌，清廷為了延攬人心，鞏固統(tǒng)治，自然不會答應。相反，為了更加彰顯弘光帝殘害骨肉同胞的惡行，順治帝詔命厚賞長平公主，讓她與早先崇禎為她選定的駙馬周顯完婚，待遇比照清室的公主。清廷之所以對長平公主如此禮遇之隆，而不像對太子一樣防范加害，主要是因為長平公主是女流之輩，人們不會擁她為帝，也便不會對清廷構成威脅，所以對她賞賜有加，以示皇恩浩蕩，并為她舉行了隆重的婚禮。
　　但長平公主始終郁郁寡歡，幾個月后，清軍攻陷了南京。長平公主得知獄中的“朱慈烺”乃是假冒太子的消息后，原來一直希望著的、也是苦苦支持她的精神支柱徹底垮了，身心受到極大的創(chuàng)傷。在公主的心里，她仍然忘不了明朝覆滅時的那一段日子，仍然忘不了父皇絕望而冷酷的眼眸。憂郁加上惡夢，公主終于積郁成疾。長平公主就在這種萬念俱灰的哀怨中，帶著滿心的傷痛猝然病逝，這時她結婚才剛剛一年，死時尚有五個月的身孕。時為順治三年，長平公主還未滿18歲。清廷將她的遺體厚葬于廣寧門外。詩人吳偉業(yè)曾作《思陵長公主挽詩》：貴主徽音美，前朝典命光。鴻文垂遠近，哀誅著興亡。
　　對長平公主的早逝表示出沉痛的哀挽。在此我們假設，如果長平公主生在太平年間，她也許會像明朝絕大多數(shù)的公主一樣，在錦衣玉食中度過一生。也會像大多數(shù)的平凡人生一樣，默默無聞的消失在天地之間，成為歷史上的一個過客，而朝代的更替，命運的凄慘，使得人們對長平公主一灑同情之淚，從而也使她在青史和野史的冊頁里越發(fā)顯赫，真不知是幸抑或不幸，或許是最后的命運在國破家亡中給予她的一點眷顧吧!但時運不濟，生于末世，長平公主也擺脫不了這嚴重的宿命，與其說是她個人的悲劇，毋寧說是時代的悲劇。
　　
　　四
　　
　　長平公主身世凄涼，命運不堪。因此，人們用各種辦法表達著對于長平公主的同情。長平公主因而成了民間傳說中的武功超凡的獨臂女尼了。而民間傳聞往往寄托著人們的美好希冀。因為國破家亡，她被父親砍去手臂后，流落民間。長平公主懷著復國的深仇大恨，遍訪名山，拜師學藝，終于練就了一身過硬的武功，發(fā)誓要為父母報仇雪恨，江湖人稱獨臂神尼九難。
　　民間還傳說，獨臂神尼九難收了八個天下無敵的徒弟：了因、黃仁父、李源、周潯、白泰官、路民瞻、甘鳳池、呂四娘。長平公主這八個徒弟，個個身懷絕技，武功不凡，威震天下，人稱“清初八大俠”。而呂四娘最為人們熟知，她在后世的名聲甚至超過了她的師傅。殊不知她師傅就是長平公主。呂四娘是長平公主(即獨臂神尼)的關門弟子，盡得師父真?zhèn)?，她后來潛入深官，刺殺了雍正皇帝，最為民間樂道。長平公主雖然沒有直接報家國之仇。但呂四娘刺殺了雍正皇帝，也算間接的替師父報仇了。
　　現(xiàn)代武俠小說泰斗金庸所著小說《碧血劍》，也演繹了一段長平公主的俠女形象，這時的長平公主相貌極美，氣質高貴，一身村姑裝扮，行走江湖。描寫了公主國仇家恨愛情錯綜復雜之少女情懷；而后人更關注的是她的亂世情緣。而金庸的另一部小說《鹿鼎記》，再度描繪了長平公主白衣俠女，纖塵不染的獨臂神尼形象，神功蓋世，除暴安良，頗有仙跡。
　　總之，長平公主身世悲涼，令人哀憐。相信今后人們仍然會以極大的熱情演繹長平公主的事跡，因為長平公主的俠女形象已經(jīng)深入人心。正是：可憐如花似玉女，生于末世帝王家。國破家亡烽煙起，飄零淪落夢天涯。